春去秋来,潘家园的树叶落了又青,胡八一的摊位前少了些猎奇的古董贩子,多了些街坊邻里的熟面孔——有人来问个风水宜忌,有人来托他鉴定家传旧物,偶尔遇到棘手的“邪乎事”,他也只凭几句安魂劝诫、一道简易符纸化解,再不多涉险地。
王胖子的“胖爷饭馆”倒是越开越红火,凭着一手炖羊肉、酱牛肉的绝活,成了潘家园附近的老字号。这天傍晚,饭馆打烊后,胖子拽着胡八一和雪莉杨往后厨跑,脸上又是惊奇又是纳闷:“你们快瞅瞅!邪门了!”
后厨角落的储物间里,一堆堆木料无故挪动,墙角放着半套没完工的榆木桌椅,桌腿上的雕花刚刻了一半,木纹里竟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白气。更怪的是,每当夜深人静,后厨就会传来“咚咚”的凿木声,可每次胖子带着伙计冲进来,都空无一人。
“这地方以前是个老木匠铺,”雪莉杨翻出之前查的地方志,“民国年间有个姓鲁的木匠,手艺精湛,最擅长雕‘缠枝莲’纹样,可惜五十岁那年突发急病,没做完给镇上大户人家定制的一套桌椅,就撒手人寰了。”
胡八一掏出罗盘,指针只微微晃动,并无阴煞之气,反而透着一股执着的暖意:“不是恶鬼作祟,是老木匠的执念。他这辈子就认手艺,没完工的活计,成了他放不下的牵挂。”
王胖子挠挠头:“那咋办?总不能让他天天在这儿敲敲打打,影响胖爷做生意啊!要不咱把这堆木料扔了?”
“不可,”雪莉杨摇头,“执念如结,越堵越紧。老木匠在乎的不是木料,是没完成的匠心。咱得帮他了了这个心愿。”
第二天一早,三人分工行事:胡八一去潘家园旧货市场淘老榆木,按当年的尺寸补齐木料;雪莉杨翻遍古籍,找到“缠枝莲”的传统纹样图谱,还原老木匠的设计;王胖子则自告奋勇,说自己小时候跟着老家木匠学过两手,负责动手雕刻——其实是他觉得这活计新鲜,想过过手瘾。
木料凑齐后,胖子在后院搭了个简易木棚,戴上老花镜,拿着刻刀对着木料比划。可刚下刀就犯了难:老木匠的雕花线条圆润流畅,他刻出来的却生硬僵硬,急得满头大汗。“他娘的,这老木匠手艺也太邪乎了!”胖子把刻刀一扔,“不行不行,胖爷干不了这细活!”
胡八一笑着递过一瓶二锅头:“别急,老木匠的执念在‘匠心’,不是要你刻得一模一样,是要你带着心思做。你想想,他当年做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啥?”
胖子灌了口酒,摸着木料上的纹路,突然一拍大腿:“想明白了!他是想把最好的手艺留给人家,让桌椅能用一辈子!”说着重新拿起刻刀,放慢速度,一点点顺着木纹雕琢,不再追求形似,反而多了几分憨厚的力道。
雪莉杨在一旁帮着比对纹样,偶尔提醒:“这里的花瓣要舒展些,老木匠的图谱里,缠枝莲是‘生生不息’的意思。”
胡八一则在木棚旁摆了个小案,放上一杯清茶、一盘花生米,对着木料轻声说:“鲁木匠,我们帮你把活计做完,你放心,这桌椅会放在饭馆里,让来往的人都看看你的手艺,不辜负你的匠心。”
说来也怪,自从三人动手做桌椅,后厨的凿木声就没再出现过。七天后,一套完整的榆木桌椅终于完工:桌腿雕着缠枝莲,花瓣舒展,藤蔓缠绕,虽不如老木匠的精细,却透着一股朴实的韧劲。
胖子把桌椅摆在饭馆大堂最显眼的位置,擦得锃亮:“以后这就是咱饭馆的‘镇店之宝’!谁来都得夸胖爷的手艺!”
当天晚上,饭馆关门前,三人坐在新桌椅旁,点了几个小菜,倒上二锅头。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桌椅的雕花上,木纹里的白气渐渐消散,化作一缕淡淡的暖意,萦绕在桌旁。
“你们看,”雪莉杨指着桌腿的雕花,“这里多了一道细小的木纹,像是有人轻轻补了一刀,让花瓣更灵动了。”
胡八一举杯笑道:“是鲁木匠放心了,他的匠心传下来了。”
胖子一饮而尽,咂咂嘴:“没想到胖爷这辈子还能当回木匠!这活计比摸金倒斗累多了,可心里踏实!”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隔壁开茶馆的老张,他探头进来:“胖子,你这新桌椅真不赖!我那小孙子看了,非要学木工,说以后也做这么好的桌子!”
王胖子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让他来!胖爷教他!保证把鲁木匠的手艺传下去!”
夜色渐深,饭馆里的灯光温暖明亮,榆木桌椅静静伫立,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关于匠心与执念的往事。胡八一望着身边的伙伴,看着这满室的烟火气,突然觉得,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就是这样:有三五好友,有一技可忆,有未了的心愿能帮人了结,有平凡的日子可慢慢度过。
雪莉杨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光。”
胡八一点头,举起酒杯,三人再次碰杯,清脆的声响在饭馆里回荡,与窗外的虫鸣、远处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市井烟火中最动人的旋律。
摸金符依旧贴在胸口,它见证过昆仑的风雪,归墟的迷雾,如今更见证着这桌前的温暖。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早已沉淀为心底的底气,而眼前的一茶一饭、一木一纹,才是真正值得珍藏的风景。
他们知道,或许未来还会有老木匠这样的“小执念”找上门,或许还会遇到需要伸手相助的人和事,但这都不再是负担,而是平凡生活中最珍贵的点缀——因为他们早已明白,最动人的故事,从来都藏在烟火人间的点点滴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