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歌号舰队跟随着陈珩的指引,如同在无形的激流中逆行,艰难地朝着那“静默”意志的源头前进。舰船的护盾在“信息死域”的持续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能量读数直线下跌。信息生命体逻各斯的形态已经模糊到几乎难以维持人形,仿佛随时会消散在这片信息的真空里。
每前进一分,众人便感觉自身的思维似乎迟缓一分,记忆也变得有些许模糊,仿佛构成“自我”的信息正在被悄然稀释。这是一种比物理伤害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
终于,在舰队能量即将告罄、众人意识也开始出现涣散的前一刻,他们仿佛冲破了一层粘稠的无形薄膜。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但在黑暗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令人震撼的造物。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结构复杂到超越凡人理解极限的晶体。它由无数个完美切割的折射面构成,每一个折射面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理论上应该倒映着宇宙的万千景象,流淌着无尽的信息洪流。这便是宇宙信息的终极节点之一——“万识之瞳”。
然而此刻,这本应璀璨夺目、蕴含无限知识的晶体,却黯淡无光。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与信息的暗影,如同寄生藤蔓般缠绕在晶体表面,缓缓蠕动,不断释放着强化“信息死域”的静默波纹。这些暗影似乎在汲取着“万识之瞳”的力量,转而用来维持这片拒绝信息的牢笼。
而在“万识之瞳”的前方,虚空之中,静静地悬浮着一个身影。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但通体由某种绝对黑暗、不反射任何光线的物质构成,仿佛一个人形的信息空洞。它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微微旋转的、散发着“终结”与“静默”意味的抽象符号。它手中没有武器,但它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空间就呈现出一种信息被彻底“格式化”的、令人心悸的绝对虚无状态。
【沉默观测者】。
“观测者”体系中的精英单位,信息的终极抹杀者,这片陷阱的守护神。
它似乎早已感知到闯入者的到来,那无面的“脸庞”缓缓转向舰队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注视”落在了身上,仿佛在被扫描、被分析、被判定。
没有警告,没有交流。
【沉默观测者】只是简单地抬起了它那由黑暗构成的手臂,指向冲在最前方的一艘护卫舰。
刹那间,那艘护卫舰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擦除”了一般,连同其能量护盾、合金舰体、内部的船员以及其所处坐标的“信息”,一起化为了绝对的“无”。没有爆炸,没有光芒,没有残骸,就像黑板上的粉笔画被随手抹去,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彻底的、概念上的抹杀。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灵魂。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基拉,目睹此景,灵魂之火也为之剧烈一颤。这种攻击方式,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
“所有单位,分散!最高机动规避!停止一切主动信息辐射!”陈珩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咆哮,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撼。他深知,面对这种敌人,聚集和暴露自身信息等于自杀。
舰队立刻如同受惊的鱼群般散开,同时将自身的信息特征降至最低。
【沉默观测者】的手臂再次移动,指向另一艘星舰。同样的抹杀效果再次上演,又一艘星舰及其乘员无声无息地消失。
它就像一位冷漠的园丁,在修剪着不该存在的杂草。效率高得令人绝望。
陈珩大脑飞速运转。常规攻击无效,能量、物质甚至规则攻击都可能被其“信息抹除”能力轻易化解。守夜人说过,“它们”顺着遗产的因果线而来……
因果线!
陈珩眼中精光一闪。他意识到,【沉默观测者】的攻击并非毫无代价或毫无限制。它每一次抹除一个目标,必然需要先“锁定”该目标的存在信息,建立某种“因果”或“定义”上的连接!
“莉亚娜!”陈珩疾呼,“感知它的‘锁定’!在它完成锁定的前一刻预警!”
“我在尝试!”莉亚娜紧闭双眼,额角青筋暴起,星瞳的力量被催发到极致,不再去看那令人绝望的黑暗身影,而是去感知那无形无质、却致命无比的“锁定”意念流,“它的‘注视’……带有强烈的‘定义’和‘标记’意味……来了!右翼三号舰,快躲开!”
被预警的星舰驾驶员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接收到信息的瞬间做出了极限机动,险之又险地偏离了原定轨迹。几乎在同一时刻,它原本所在的空间被无声地抹除。
有效!
然而,这只是拖延时间。【沉默观测者】的“锁定”速度极快,而且它似乎能同时处理多个目标。舰队依旧在它的威胁下艰难求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陈珩知道,必须反击。但如何反击一个本身近乎“虚无”,并能抹除一切信息的存在?
他想起了对抗“认知吞噬者”时使用的“存在奇点”,但那需要对方发动大规模认知攻击作为“燃料”。【沉默观测者】的攻击更加直接、更加底层,它不跟你辩论“存在”与否,它直接从信息层面删除你。
除非……能干扰甚至破坏它那“信息抹除”能力本身的基础!
陈珩的目光投向了被暗影缠绕的“万识之瞳”。作为宇宙信息的终极节点之一,它本身代表着信息的“存在”与“流通”。这些禁锢它的暗影,以及【沉默观测者】的力量,本质上都是在扭曲和压制它的权能。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风险极大,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基拉,莉亚娜,逻各斯!为我争取时间,创造一次近距离接触‘万识之瞳’的机会!”陈珩快速下达指令,“不需要太久,一次接触的机会就好!”
“明白!”基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指挥残存的守护者星舰,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做出各种挑衅和佯攻,试图吸引【沉默观测者】的注意力。
莉亚娜则全力感知着【沉默观测者】的“锁定”目标,尽可能为基拉和她的舰队提供预警。
逻各斯则将他残存的信息结构凝聚起来,如同一个信号放大器,开始向被禁锢的“万识之瞳”发送断断续续的、充满混乱和错误信息的干扰流,试图引起其本能的反抗。
【沉默观测者】的行动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基拉的悍不畏死,莉亚娜的精准预警,逻各斯的信息干扰,三者配合,勉强在它那高效的抹杀程序中制造了一瞬间的“混乱”。
就是这一刻!
陈珩将林歌号的引擎推力提升至过载状态,化作一道流光,不再迂回,而是直线冲向了被暗影缠绕的“万识之瞳”!
【沉默观测者】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那无面的脸庞瞬间转向陈珩,手臂抬起,冰冷的“锁定”感如同实质般笼罩而来!
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
陈珩不管不顾,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万识之瞳”上,集中在了他刚刚通过初步连接获得的、那微弱的一丝信息权限上!
他要在被抹杀之前,完成一次赌博式的编译!
他调动起体内六大权柄的力量,尤其是“信息-万识”的权柄,将其与“宇宙底层规则百科”中关于信息加密、解密、权限认证的最高深知识相结合。
他不是要攻击暗影,也不是要攻击【沉默观测者】,而是要向被禁锢的“万识之瞳”核心,发送一段最高优先级的、来自“最初编译者”遗产继承者的——
“强制自我校验与净化指令!”
他将自身作为信标,将所有的力量与权限作为密钥,试图强行激活“万识之瞳”被压制的自我防御和修复机制!
【沉默观测者】的“抹除”即将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一直被暗影覆盖、黯淡无光的“万识之瞳”,其中一个被陈珩意念重点冲击的折射面,猛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微弱,虽然短暂,但确确实实,一丝纯粹的信息辉光,穿透了粘稠的暗影,一闪而逝!
就是这微弱的光芒,仿佛刺激到了【沉默观测者】的某种核心机制。它那即将完成的“抹除”动作,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停滞!
对于陈珩而言,这已经足够!
他的编译,完成了!
一段无形的、蕴含着“秩序”、“生命”、“创造”、“时间”、“心象”乃至“信息”本身真意的复杂指令,如同找到了锁孔的钥匙,成功地注入了“万识之瞳”被封锁的核心!
“嗡——!”
“万识之瞳”……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