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海中，那本名为【百世书】的古朴典籍虚影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晕，将吕阳因震惊而翻腾的心绪缓缓抚平。
冰冷、机械的提示音仿佛仍在灵魂深处回荡。
“轮回……九次……”
吕阳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坐直身体，之前因绝望而冰冷的四肢百骸，此刻仿佛重新注入了暖流。那不是力量的恢复，而是希望点燃的火种。
绝境依旧，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与死亡，但心态已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在绝望中等待最终审判的蝼蚁。他拥有了试错的资本，拥有了在无数次失败中寻觅唯一生路的资格。
“百世书……”吕阳在心中默念，尝试与它沟通。
意念微动，那古籍虚影便轻轻翻开了第一页。上面浮现出几行简洁的文字，正是刚才提示信息的复现：
【宿主：吕阳】
【当前轮回：第一世】
【剩余轮回次数：9】
【权限：死亡后保留记忆及真灵印记，开启下一世轮回。】
没有更多复杂的功能，没有琳琅满目的兑换列表，只有这最核心，也最残酷的能力——向死而生。
“携带记忆和真灵印记重生……真灵印记是什么？”吕阳若有所思。记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信息差是他最大的优势。而真灵印记，根据他浅薄的认知，似乎关乎灵魂的本质，或许……能保证他轮回后依旧是他，而非被彻底同化？
无论如何，这初始权限，已经是他眼下最大的依仗。
他将注意力从百世书上移开，重新聚焦于现实。
当务之急，是明日的蛇窟任务。
有了轮回重生的底气，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恐惧，但并不意味着他会鲁莽地去送死。每一次死亡，都消耗一次宝贵的轮回机会。他必须珍惜这“第一世”，尽可能多地获取信息，哪怕最终注定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首先，需要了解蛇窟的具体情况，以及……张洪和柳燕可能的动作。”
吕阳眼神微冷。那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张洪睚眦必报，今日在自己这里吃了瘪，必然怀恨在心。柳燕被自己当众戳穿算计，颜面尽失，以她那小肚鸡肠的性格，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在宗门内，他们或许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但若是在危机四伏的蛇窟任务中动些手脚……那就再方便不过了。
“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盘膝坐好，尝试按照这具身体原主那粗浅得可怜的引气法门，感应天地灵气。然而，四周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加之他伤势未愈，经脉滞涩，努力了半晌，也仅仅捕捉到几缕细微的气息，融入体内，效果微乎其微，连稳住伤势都做不到。
“这样不行。”吕阳睁开眼，眉头紧锁。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指望靠这点修炼在明天之前恢复状态，无疑是痴人说梦。
他摸了摸怀中，那里贴身藏着三块约莫指甲盖大小、呈现不规则形状的灰白色石头。这就是初圣宗每月发放给杂役弟子的修炼资源——下品灵石。
灵石入手微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灵气。这是他现在唯一的“资产”。
用灵石修炼？效率太低，而且无法根治伤势，是极大的浪费。
去换取疗伤丹药？且不说他那点灵石能换到什么劣质丹药，一旦他拿出灵石，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立刻就会引来更多觊觎的目光。
“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动。”吕阳将灵石重新藏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
他重新躺回冰冷的石榻，闭上眼睛，不再强行修炼，而是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明日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相应的应对策略。张洪可能会如何发难？柳燕会用什么阴招？蛇窟内部的环境如何？黑线蛇的攻击习性是什么？
他将原主所有关于蛇窟的零碎记忆都翻找出来，结合魔门的行事风格，一点点拼凑、分析。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紧张的思考中缓缓流逝。
……
第二天清晨，凄厉的钟声划破了杂役区的死寂，也唤醒了浅眠中的吕阳。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
该来的，终究来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酸痛的身体，将那块冰冷的粗面馍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咽下，又喝了几口凉水。做完这一切，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旧的灰色杂役服，目光扫过这间囚笼般的石室，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通道里，已经有不少杂役弟子在走动，大多面色惶惶，朝着某个方向汇聚。今日有集体任务的不止他一人，但清扫蛇窟，无疑是其中最令人恐惧的一个。
吕阳混在人群中，低调前行。他能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同毒针般刺在他的背上。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在集合点——一片位于山坳深处的乱石滩上，一名面色冷硬、穿着青色外门弟子服饰的管事已经等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一份名册，身上散发着炼气期中期的灵压，让聚集过来的杂役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点名！”外门管事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李四！”
“到。”
“王五！”
“到。”
……
“吕阳！”
“到。”吕阳平静地应道。
那管事抬头，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这个昨天传闻中得罪了张洪、还顶撞了柳燕的家伙是否还活着。
点名继续。
“张洪！”
“到！”张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谄媚。吕阳不用看也能想象出他此刻那副点头哈腰的嘴脸。
果然，点名一结束，张洪就凑到了那外门管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还隐晦地朝吕阳这边指了指。
外门管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但最终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吕阳心中冷笑，果然开始了。
很快，任务分配下来。大部分杂役弟子被分配去矿洞或者药田，而吕阳和另外两个面黄肌瘦、眼神绝望的杂役，则被点名去清扫蛇窟。
“你们三个，跟我来。”那外门管事冷冷地扫了吕阳三人一眼，转身朝着一个更加偏僻、弥漫着淡淡腥气的山谷走去。
张洪看着吕阳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阴狠而得意的笑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小子，进了蛇窟，看你怎么死！”
旁边的柳燕也远远看着，嘴角噙着一丝快意的冷笑。
吕阳跟在管事身后，面色平静。他注意到，另外两个同行的杂役，身体都在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他们对蛇窟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山谷入口处，弥漫的腥气更加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入口被一道闪烁着幽光的禁制封锁着，两侧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外门弟子守卫。
那外门管事上前，取出一枚令牌，对着禁制一晃。幽光荡漾开一个可供人通过的缺口。
“进去吧。”管事侧开身，语气不带丝毫波澜，“规矩你们都懂，清扫里面的蛇粪和杂物，注意避开黑线蛇。午时之前出来复命。若是被蛇咬了……哼，自求多福。”
那两名杂役弟子双腿打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吕阳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腥气，第一个迈步，踏入了禁制之内。
眼前的光线骤然一暗。
仿佛从一个世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谷内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冷，灵气紊乱而稀薄，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四周是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枯木，地面上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不知是苔藓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混合物。远处，隐约可见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巴。
嘶嘶——嘶嘶——
细微而密集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快……快干活吧……”一个杂役弟子带着哭腔说道，声音颤抖。
另一个杂役也慌忙拿起靠在洞口处的简陋工具——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和一个破旧的木桶。
吕阳没有立刻动作，他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在记忆，记忆入口的位置，记忆那些怪石的分布，记忆嘶鸣声传来的大致方向。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想死吗？”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是先进来的那两个杂役中的一个，他看起来年纪稍大，脸上有一道疤，眼神凶狠，但仔细看，也能发现那凶狠底下隐藏的恐惧。他似乎是这里的小头目。
吕阳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默默拿起另一套工具。
清扫工作开始了。所谓的清扫，其实就是将地面上那些混合着蛇粪、蜕皮和不明腐烂物的黏稠污物铲进木桶里，然后运到山谷深处一个指定的倾倒点。
工作本身极其肮脏和耗费体力，而那无处不在的腥臭和腐蚀性气息，更是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身体和意志。吕阳本就伤势未愈，干了一会儿，便感到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虚汗。
但他依旧在坚持，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嘶嘶声时远时近。
突然！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左侧不远处传来！
吕阳猛地转头，只见一名正在埋头清理污物的杂役弟子，身体猛地僵直，一条通体漆黑、唯有脊背一条血线贯穿首尾、约莫手臂粗细的毒蛇，正死死咬在他的小腿上！
黑线蛇！
那杂役弟子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色，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从被咬到死亡，不过两三息的时间！
快！太快了！毒性猛烈至极！
“妈的！晦气！”那个刀疤脸小头目骂了一句，脸上却没什么意外之色，只有更深的恐惧，“都他妈小心点！眼睛放亮些！”
另一个杂役弟子吓得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吕阳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瞬间毙命的恐怖，依旧让他脊背发凉。他死死盯着那条缓缓从尸体上游走，消失在乱石缝中的黑线蛇，将它的体型、速度、攻击模式牢牢刻进脑海里。
这就是第一手信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手上的工作，但变得更加谨慎，每一次下铲都先仔细观察周围。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期间，他又看到了几次黑线蛇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但都及时避开。
然而，危险不仅仅来自毒蛇。
当吕阳提着装满污物的木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山谷深处的倾倒点时，经过一片怪石林立区域，那个刀疤脸小头目，和另一个杂役，悄无声息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小子，把你身上的灵石交出来。”刀疤脸晃了晃手里的铁锹，语气凶狠，“反正你今天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了，留着也是浪费。”
果然来了。吕阳心中冰冷。在进入蛇窟前，张洪必然已经买通了这两人，或者至少是暗示了他们。就算自己侥幸没被蛇咬死，他们也会亲自动手！
另一个杂役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狠毒的光芒。
吕阳看着他们，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木桶。他知道，求饶无用，交出灵石也难逃一死。在这与世隔绝的蛇窟，杀死一个杂役，比踩死一只虫子还简单。
“是张洪让你们来的？”吕阳平静地问道，同时目光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怪石众多，视线受阻，是动手的好地方，也同样是他可以利用的地形。
刀疤脸脸色微变，随即恶狠狠道：“少废话！拿钱来，或许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话音未落，他已经挥舞着铁锹，朝着吕阳的脑袋狠狠拍来！风声呼啸，竟是毫不留情！
另一人也从侧面扑上，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直刺吕阳的腰腹！
两面夹击，狠辣致命！
若还是原来那个怯懦的吕阳，此刻恐怕已经引颈就戮。
但现在的吕阳，早有准备！
在刀疤脸铁锹挥出的瞬间，吕阳没有硬接，而是猛地向侧后方一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铁锹的锋芒，同时脚下故意一滑，身体向后倾倒！
这个动作看似狼狈，却恰好让他避开了侧面刺来的匕首！
“噗！”
匕首擦着他的腰际划过，将杂役服划开一道口子，带出一溜血花，但只是皮外伤！
“妈的！还敢躲！”刀疤脸一击不中，怒吼着再次扑上。
吕阳倒地后，就势一滚，抓起地上一把混合着蛇粪的黏湿泥土，猛地朝刀疤脸的脸上扬去！
“啊！我的眼睛！”刀疤脸猝不及防，被污物糊了满脸，尤其是眼睛火辣辣地疼，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动作一滞。
另一个杂役见状，愣了一下。
就是现在！
吕阳眼中寒光一闪，如同猎豹般弹起，没有去攻击那个拿匕首的杂役，而是全力冲向暂时失去视线的刀疤脸！他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将全身的力量凝聚在肩头，狠狠撞向刀疤脸的胸口！
“嘭！”
刀疤脸被撞得踉跄后退，脚下被石头一绊，重心不稳。
而他所倒下的方向，正好是一处岩石缝隙！
“嘶嘶——”
就在他倒下的瞬间，缝隙中，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激射而出！正是之前消失的那条黑线蛇！
“不！！！”刀疤脸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已经太晚了。
黑线蛇精准地咬在了他的脖颈上！
刀疤脸的身体瞬间僵直，脸上的惊恐和痛苦凝固，青黑色迅速蔓延，短短两息，便没了声息。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另一个拿着匕首的杂役彻底吓傻了，他看着惨死的刀疤脸，又看了看眼神冰冷、脸上沾着污迹如同恶鬼般的吕阳，恐惧彻底压倒了他。
“怪……怪物！”他尖叫一声，扔下匕首，连滚带爬地朝着谷口方向逃去，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吕阳没有去追，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刚才的搏杀虽然短暂，却耗尽了他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腰间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他看了一眼刀疤脸的尸体，以及那条再次消失在石缝中的黑线蛇，心中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
他活下来了，凭借对地形的利用和对时机的把握，侥幸解决了一次人为的危机。
但这只是开始。
蛇窟的威胁依旧存在，张洪的算计恐怕也不止于此。那个逃走的杂役，肯定会将这里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汇报出去。
他必须尽快完成清扫，离开这里。
吕阳不敢耽搁，忍着疲惫和伤痛，加快速度清理剩下的污物。
然而，就在他即将将最后一桶污物倾倒完毕，以为能看到一丝曙光的时候——
异变再生！
一阵细微的、与普通黑线蛇截然不同的“沙沙”声，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传来。
那声音更密集，更令人毛骨悚然。
吕阳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那片阴影下的岩石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条黑线蛇！它们相互缠绕，嘶嘶地吐着信子，冰冷的蛇瞳齐刷刷地锁定了他！
而在这些蛇群的中央，一条体型明显粗壮一圈、头顶微微凸起一个肉瘤的黑线蛇，正缓缓昂起头，它的眼神，似乎带着一种冰冷的、狩猎者的戏谑。
蛇群！
而且，似乎有一条快要进化成妖兽的蛇王在指挥！
“怎么会……”吕阳心头一沉。按照原主的记忆，蛇群通常只在特定时间和区域活动，很少会如此大规模地出现在倾倒点附近！
是巧合？还是……
他猛地想起张洪与那外门管事的低语，想起柳燕那怨毒的眼神。
是了！他们不仅买通了杂役在内部下手，很可能还在外部做了手脚！比如，用了某种吸引蛇类的药物，洒在了他负责的区域，或者他身上！
真实……好狠毒的算计！环环相扣，非要置他于死地！
逃！
这是吕阳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毫不犹豫地扔掉木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谷口方向狂奔！
然而，已经太晚了。
“嘶嘶！”
那条蛇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霎时间，数十条黑线蛇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弹射而起，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死亡闪电，覆盖了吕阳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
速度太快！数量太多！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
吕阳只来得及做出一个侧身翻滚的动作，避开了最先几条，但更多的毒蛇已经扑至！
小腿、手臂、后背……连续数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他的体内！
强烈的麻痹感和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摧毁着他的意识和身体机能。视野迅速变得模糊、黑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飞速流逝，心脏的跳动变得微弱而艰难。
“要……死了吗……”
在这最后的时刻，吕阳的心中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向蛇王的方向，将它的特征、蛇群的攻击模式、以及这片区域的地形，死死印入脑海。
“原来……蛇群会被……某种药物吸引……”
“蛇王……在西北角的……那块鹰嘴岩下……”
“第一世的……信息……收集……到此为止……”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看”到了意识海中，那本【百世书】散发出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符合轮回条件……】
【第一世轮回结束。】
【信息封存中……】
【真灵印记剥离中……】
【准备开启第二世轮回……】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为他这短暂而挣扎的第一世，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死亡，并非终结。
而是下一次博弈的开始。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