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的夏日,广袤的漠南草原在经历了去岁寒冬的酷烈与今春风雪的洗礼后,终于迎来了水草丰美的季节。无边无际的绿毯铺向天际,牛羊如同珍珠般散落其间,河流蜿蜒,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景象之下,一股新的力量格局正在大明朝廷的精心运作下,悄然形成。
归化城(呼和浩特)西北方向,一片水草尤为丰美的河谷地带,如今已俨然成为科尔沁部核心力量的驻扎地。巨大的蒙古包群如同白色的蘑菇丛,簇拥着几座相对固定、装饰华美的头人大帐。与以往不同的是,在这片营地的边缘,靠近河流的开阔地上,竖起了一排排简陋却整齐的木制靶标,空气中时常回荡着不同于传统骑射训练的火铳轰鸣声,以及用生硬蒙语发出的、带着明显汉地口音的号令。
这里,正是大明帝国“以蒙古制建州”战略的核心试验场——科尔沁部新军训练营地。
几名身着大明皇家陆军底层军官服饰、却未佩戴明显军衔标识的“军事顾问”,正顶着烈日,站在一群科尔沁青年勇士面前。这些“顾问”实则是从京营新军中精心挑选出的、通晓蒙语或至少对蒙古习俗有所了解、且政治可靠的低级军官或资深士官。他们的任务,并非直接指挥科尔沁军队,而是“协助训练”。
“举铳——瞄准——稳住呼吸——” 一名脸颊被草原风沙吹得粗糙的汉人教官,用带着山西口音的蒙语大声呼喝着。他面前,数十名科尔沁勇士,正笨拙却又认真地端着他们从未如此频繁使用过的武器——大明皇家陆军淘汰下来的第一批旧式燧发枪。这些火铳虽然对于已经开始换装更先进型号的京营新军而言已是次等货色,但对于仍以弓箭、马刀为主要武器的蒙古部落而言,已是了不得的利器。
装填、瞄准、击发。动作僵硬,远不如他们操控马匹和弓箭那般娴熟自然,但没有人敢懈怠。因为站在他们身后的,不仅仅是汉人教官,还有部落里最勇猛、也最亲近大明的台吉(贵族)们的亲随督战队。
“砰!”“砰!”零散的枪声响起,远处的木靶上溅起些许木屑。命中率堪忧,但这并不妨碍科尔沁部的首领们,尤其是那位在明廷支持下实力与威望与日俱增的科尔沁贝勒,对此感到满意。
在中军大帐内,这位科尔沁贝勒正与几位心腹台吉,以及大明派来的、名义上的“宣抚使”一同饮茶。帐外传来的火铳声,在他听来,如同最美妙的音乐。
“宣抚使大人,”科尔沁贝勒端起精美的景德镇瓷杯,向那位神色平静的汉官致意,“多谢皇帝陛下的恩典,不仅开放互市,优价收购我等羊毛,还派遣教官,援助军械,助我部训练勇士。此等厚恩,我科尔沁部没齿难忘!”
宣抚使微微一笑,礼节性地举杯回应:“贝勒言重了。陛下视蒙古诸部为兄弟,科尔沁部更是忠心可嘉。助强扶弱,共御外侮,本是份内之事。陛下希望看到一个强大、稳定、忠于大明的科尔沁,成为漠南草原的安定基石。”
这话语中的深意,帐内众人都心知肚明。所谓的“外侮”,在皇太极重伤身死、后金内部陷入权力争斗的当下,显然更多地指向了那些依旧与后金残余势力眉来眼去、或者像林丹汗残部那样不肯完全归附、仍在草原上制造混乱的其他蒙古部落。
“请陛下和宣抚使放心!”科尔沁贝勒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草原雄主的锐气,“有我科尔沁部在,绝不会让任何心怀叵测之徒,扰乱漠南安宁,威胁大明边境!林丹汗的那些溃兵,还有那几个偷偷与沈阳通消息的小部落,”他冷哼一声,“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片草原,如今该由谁来做主!”
实力的增强,带来了野心的膨胀。在获得了大明提供的军事训练、淘汰武器以及最重要的——通过羊毛贸易和互市获得稳定财源后,科尔沁部的底气前所未有的充足。他们开始更加主动地挤压林丹汗残部及其他曾与后金关系密切部落的生存空间,争夺草场、水源和人口。几次小规模的摩擦中,装备了部分火器、并得到汉人教官战术指导的科尔沁骑兵,展现出了更强的战斗力,让对手吃了不小的亏。
大明派遣的“军事顾问”们,对此乐见其成,甚至在战术层面给予了“适当”的建议。他们的存在,不仅是为了训练,更是为了监督、引导,确保科尔沁部这把“刀”,牢牢对准朝廷希望的方向,并且在变得锋利的同时,其刀柄,始终握在北京的手中。
宣抚使看着意气风发的科尔沁贝勒,心中默念着陛下的战略。扶持科尔沁,并非要再造一个无敌的蒙古帝国,而是要培养一个忠于大明、能够有效统治和管理漠南草原、并能有力牵制乃至消灭其他不稳定因素的“代理人”。通过他们,以更低成本、更高效率,实现北方边疆的长治久安。
“贝勒有此雄心,陛下闻之,定然欣慰。”宣抚使颔首,“所需箭矢、粮草,乃至后续可能的一些……嗯,军资,本使会酌情向朝廷申请。只是,切记陛下教诲:兵者,凶器也。用之须慎,目标须明。”
“明白!明白!”科尔沁贝勒连连点头,脸上洋溢着一种找到强大靠山后得以大展拳脚的兴奋。
帐外,火铳声依旧零星响起,伴随着战马的嘶鸣和勇士们的呼喝。漠南草原的力量天平,正在大明帝国无形之手的拨动下,缓缓倾斜。一个代理人已然崛起,它将代替帝国的剑与火,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执行新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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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