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皇后娘娘关怀，奴婢……奴婢心领了。
李燕儿知道，今日再逼下去也无用，便顺着太后的话茬笑道：“既然母后都安排好了，那臣妾便不多管闲事了。时辰不早了，承宇还在宫里等臣妾回去，臣妾就先告退了。”
离开慈宁宫时，李燕儿故意走得慢了些，路过廊下时，恰好看到容嬷嬷端着一盆脏水往角门走。她停下脚步，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立刻会意，上前拦住容嬷嬷：“容嬷嬷，我方才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这里有娘娘刚给的人参含片，你含一片补补气血吧。”
容嬷嬷手一抖，盆里的水溅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她抬头看向李燕儿，见李燕儿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地望着她，眼神里没有逼迫，只有一丝了然。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春桃递来的含片，飞快地塞进口中，低声道：“谢……谢谢春桃姑娘。”
春桃笑了笑：“都是宫里姐妹，客气什么。对了，我听我家娘娘说，你母亲在江南乡下，那里最近多雨，山路不好走，若是需要人护送药材，你尽管跟我说，我家娘娘定会帮忙。”
容嬷嬷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下，随即匆匆点头：“好……好，奴婢知道了，多谢。”说完，便端着水盆快步走了，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李燕儿看着她的背影，对春桃轻声道：“她动心了，只是还在怕。我们得给她一个更安全的机会，让她敢开口。”
回到坤宁宫后，李燕儿立刻召来小禄子：“你去查一下容嬷嬷母亲的具体情况，包括住址、病情，还有太后派去照顾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出发的。另外，再查一下江南最近的天气和路况，越详细越好。”
小禄子办事麻利，不过半日便带回了消息：“娘娘，容嬷嬷的母亲住在江南苏州府吴县的一个小村子里，确实生了病，是风寒引发的咳嗽，已经卧床半个月了。太后派去的人是慈宁宫的一个小太监，名叫小德子，昨日刚出发，带了些普通的感冒药和五十两银子。另外，苏州府最近确实连下了几天雨，通往吴县的山路泥泞难走，据说有几处还塌了，通行很困难。”
李燕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山路难走，小德子又是个贪生怕死的，说不定会在路上耽误几日。春桃，你立刻让人备一份上好的人参、当归，还有治疗风寒的特效药，再找两个得力的侍卫，让他们假扮成药材商，赶在小德子前面去吴县，找到容嬷嬷的母亲，好好照顾她，顺便……把这个交给她。”
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银簪，簪头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这是她昨日特意让工匠打造的，和容嬷嬷平日里戴的那支很像，只是簪头内侧刻了一个“安”字。
“告诉侍卫，把簪子交给容嬷嬷的母亲，就说这是她女儿托人送来的，让她好生收着，等女儿回来。”李燕儿补充道，“另外，让侍卫务必小心，不要被小德子发现，也不要暴露身份。”
春桃接过银簪，点头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三日后，小禄子带来了好消息：“娘娘，咱们派去的侍卫已经到了吴县，找到了容嬷嬷的母亲。老太太病情确实不轻，不过吃了咱们送去的药，已经好多了。侍卫把银簪交给老太太时，老太太哭着说，这簪子是容嬷嬷入宫前给她的，说若是日后想她了，就看看簪子。侍卫还说，小德子昨日才到吴县，因为山路塌了，耽误了两天，带的药都是普通的风寒药，老太太吃了根本不管用。”
李燕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好，容嬷嬷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小禄子，你再去一趟慈宁宫，想办法把小德子耽误行程、药材无用的消息透给容嬷嬷，记住，要做得隐蔽，不能让太后察觉。”
小禄子领命而去，不出半日便回来了：“娘娘，成了。奴才找了慈宁宫一个和容嬷嬷关系不错的小宫女，让她无意间跟容嬷嬷说，小德子在路上耽误了，老太太的病没好转，还说小德子带的药都是便宜货，根本不管用。容嬷嬷听了之后，脸色很难看，在自己房里待了好久都没出来。”
李燕儿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她让人备了些苏州特产的糕点，装在一个精致的食盒里，亲自来到慈宁宫。这次她没有去正殿，而是绕到了容嬷嬷的住处——一间位于慈宁宫西侧的小偏殿。
容嬷嬷正在房里坐着，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脸上满是愁容。听到敲门声，她连忙将书信藏起来，起身开门，看到是李燕儿，顿时愣住了：“皇……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李燕儿笑着举起手中的食盒：“我听说你喜欢吃苏州的糕点，正好御膳房新做了些，就给你送过来了。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容嬷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侧身让开：“娘娘请进。”
进了房间，李燕儿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简陋得很，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苏州糕点，有桂花糕、定胜糕，还有蟹壳黄。
“尝尝吧，这是御膳房特意按照苏州的做法做的，应该合你的口味。”李燕儿拿起一块定胜糕递给容嬷嬷。
容嬷嬷接过糕点，却没有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眼眶有些发红：“娘娘……您为何要对奴婢这么好？”
李燕儿叹了口气，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身不由己。你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看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可你心里最牵挂的，还是你的母亲，对不对？”
容嬷嬷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娘娘……奴婢……”
“我知道你担心你母亲。”李燕儿打断她，声音温柔却坚定，“我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说你母亲吃了我送的药，病情好多了，还说她收到了你托人送的银簪，很开心，盼着你早日回去。”
容嬷嬷猛地抬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娘娘……您……您真的派人去了？小德子他……他带的药根本不管用，是不是？”
李燕儿点头：“是，小德子在路上耽误了两天，带的药也是普通的风寒药，对你母亲的病没什么用。若不是我派去的人及时赶到，你母亲的病恐怕还要加重。”
容嬷嬷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后怕：“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想帮太后做坏事，只是……只是太后握着奴婢母亲的性命，奴婢若是不听她的，她就会对奴婢母亲下手。林昭仪的事……林昭仪的事是太后让做的，奴婢……奴婢也是被逼的。”
李燕儿心中一喜，知道容嬷嬷终于要开口了。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容嬷嬷的背：“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不用怕，只要你把真相说出来，我保证，我会保护你和你母亲的安全，绝不会让太后再伤害你们。”
容嬷嬷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李燕儿：“娘娘……您真的能保护我们吗？太后她……她心狠手辣，若是知道奴婢说了实话，她一定会杀了奴婢和母亲的。”
“你放心。”李燕儿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递给容嬷嬷，“这是陛下亲赐的护命令牌，持有此令牌的人，除非犯了谋逆大罪，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动她。你拿着这枚令牌，太后不敢对你怎么样。另外，我已经让人在京郊买了一处宅子，等事情结束后，你就可以带着你母亲来京城定居，远离苏州的是非，安安稳稳过日子。”
容嬷嬷接过令牌，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龙纹，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委屈，而是感激。她哽咽着道：“娘娘……奴婢……奴婢多谢娘娘信任。奴婢这就把林昭仪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您。”
李燕儿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别急，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容嬷嬷喝了口热茶，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林昭仪被禁足后，一直不甘心，她知道自己失了势，就想找太后做靠山。大约在她去世前十天，她让锦书偷偷给太后递了一张纸条，说她手里有皇后娘娘您的‘把柄’，想和太后合作，一起扳倒您，让太后扶持她做皇后，她则保证日后会让萧承仁听太后的话。”
“我的把柄？”李燕儿皱眉，“我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容嬷嬷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把柄，奴婢也不知道，太后看了纸条后，就把纸条烧了。不过太后当时很心动，因为她一直不满您做皇后，也不满承宇殿下是太子人选。太后让奴婢去永寿宫，告诉林昭仪，愿意和她合作，但要林昭仪先把‘把柄’交出来。可林昭仪很狡猾，说要等太后帮她解除禁足，恢复位分后，才肯交出把柄。”
李燕儿冷笑一声：“她倒是会算计，可惜太天真了，以为太后真的会帮她。”
“是啊。”容嬷嬷叹了口气，“太后根本没打算帮她，只是想拿到她手里的‘把柄’。后来，太后见林昭仪不肯松口，就动了杀心。她让人找了太医院的王太医，威胁王太医，说若是不帮她毒死林昭仪，就杀了王太医的妻儿。王太医胆小怕事，只好答应了。”
“太后是怎么让王太医下毒的？”李燕儿追问。
“太后让王太医在给林昭仪熬制的汤药里加苦杏仁霜，还特意嘱咐王太医，要控制好剂量，让林昭仪看起来像是‘忧郁成疾’病逝的。”容嬷嬷回忆道，“林昭仪去世那天，王太医按照太后的吩咐，在汤药里加了苦杏仁霜，然后由奴婢亲自送去永寿宫。林昭仪喝了汤药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腹痛，口吐白沫，奴婢在殿外等着，听到里面没了动静，才进去确认她已经死了。”
“那锦书呢？锦书是怎么死的？”
“锦书知道的太多了，她不仅知道林昭仪和太后合作的事，还知道王太医给林昭仪下毒的事。太后怕锦书泄露消息，就趁着锦书‘染风寒’出宫的机会，派了两个黑衣人在城外把她杀了，抛尸乱葬岗。”容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王太医也是太后杀的，因为太后怕王太医会被陛下和娘娘您查到，就趁王太医回家的路上，给王太医的马车里放了有毒的熏香，王太医回到家后，没多久就毒发身亡了。”
李燕儿听完，心中怒火中烧——太后为了权力，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无辜的宫女和太医都不放过。她强压下怒火，问道：“那林昭仪手里的‘把柄’，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太后后来有没有找过？”
容嬷嬷想了想，道：“太后在林昭仪死后，让人搜过永寿宫，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所谓的‘把柄’。后来太后怀疑，林昭仪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柄，只是想骗太后帮她恢复位分。太后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林昭仪死到临头了还敢骗她。”
李燕儿松了口气——看来林昭仪确实是在撒谎，她根本没有什么把柄，只是想借着太后的势力翻身，可惜最终却丢了性命。
“容嬷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李燕儿站起身，“你放心，我会尽快把这些事情告诉陛下，让太后为她做的事付出代价。你暂时先留在慈宁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会派人保护你和你母亲的安全。”
容嬷嬷连忙起身，对着李燕儿深深一拜：“奴婢多谢娘娘，奴婢定当配合娘娘，绝不让太后再作恶。”
李燕儿扶起她：“不用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先下去吧，注意别被太后察觉异常。”
容嬷嬷点头，躬身退下了。
待容嬷嬷走后，春桃忍不住道：“娘娘，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我们可以拿着容嬷嬷的证词，去找陛下和太后对质了！”
李燕儿却摇了摇头：“还不行。容嬷嬷的证词虽然重要，但没有实物证据，太后肯定会抵赖，说我们逼供容嬷嬷。我们得找到更多的证据，让太后无从辩驳。”
“那我们还需要找什么证据？”春桃问道。
李燕儿沉思片刻，道：“第一，我们要找到太后派去杀锦书和王太医的黑衣人，只要能抓到他们，就能让他们指认太后。第二，我们要找到王太医被威胁的证据，比如太后写给王太医的书信，或者王太医留下的日记、信物之类的。第三，我们要确认林昭仪确实没有所谓的‘把柄’，免得太后日后拿这个做文章。”
就在这时，小禄子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娘娘，不好了！太后让人把萧承仁从慈宁宫接走了，送到了永寿宫，还让人对外说，萧承仁思念母亲，要在永寿宫为林昭仪守孝三个月。另外，太后还召集了后宫所有的嫔妃，说是要在明日上午，在慈宁宫举行‘祈福仪式’，为林昭仪祈福，让您也务必参加。”
李燕儿眸色一沉：“太后这是想干什么？萧承仁才几岁，怎么可能会为林昭仪守孝三个月？还有那个祈福仪式，恐怕没那么简单。”
春桃也担心道：“娘娘，您说太后会不会想在祈福仪式上对您下手？毕竟现在容嬷嬷已经倒向我们，太后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想先下手为强。”
燕儿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太后召集所有嫔妃，就是想在众人面前做文章，若是我不去，她就会说我对林昭仪不敬；若是我去了，她就可能会设下陷阱，比如在祈福的香烛、茶水里面动手脚，或者让人诬陷我‘对神灵不敬’，借此治我的罪。”
“那我们怎么办？明日要不要去参加祈福仪式？”春桃焦急地问。
李燕儿思考了片刻，道：“去，当然要去。若是不去，就中了太后的计。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太后的阴谋无法得逞。小禄子，你立刻去查一下，太后为明日的祈福仪式到底想干什么？
小禄子领命，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查！太后为祈福仪式准备的香烛、果品、茶水都由慈宁宫的人亲自采买，御膳房只负责准备糕点，而且所有物品都锁在慈宁宫的东配殿里，由容嬷嬷的心腹宫女看管，外人根本接触不到。”
李燕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上，沉吟道：“东配殿……容嬷嬷的心腹……”她忽然抬眸，对春桃道，“你去一趟容嬷嬷的住处，就说我有要事找她，让她想办法在今夜子时，悄悄来长春宫一趟。记住，一定要让她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不能让太后知道。”
春桃有些担忧：“娘娘，深夜让容嬷嬷来坤宁宫，会不会太冒险了？若是被太后的人发现，不仅容嬷嬷会有危险，我们的计划也会暴露。”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李燕儿语气坚定，“明日祈福仪式迫在眉睫，我们必须知道东配殿里的具体情况，比如香烛和茶水的存放位置、看管的宫女是谁、有没有异常。容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只有她能摸清这些底细，也只有她能帮我们在祈福仪式上避开陷阱。”
春桃明白事情的紧迫性，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当晚子时，坤宁宫的角门悄悄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正是容嬷嬷。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看到等候在廊下的李燕儿，才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李燕儿扶起她，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说着，便带着容嬷嬷走进内殿，春桃则守在殿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内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昏暗，却恰好能掩去两人脸上的神色。李燕儿给容嬷嬷倒了杯热茶，开门见山地道：“容嬷嬷，我找你过来，是想问问明日祈福仪式的事。太后为祈福准备的香烛和茶水，都放在东配殿里吗？看管的人是谁？”
容嬷嬷捧着茶杯，指尖微微颤抖，低声道：“回娘娘，香烛和茶水都放在东配殿的货架上，香烛在左边，茶水在右边，都是用红色的锦盒装着的。看管的人是奴婢的两个心腹宫女，一个叫红杏，一个叫小荷，都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忠心耿耿，很难收买。”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香烛的味道不对，或者茶水的颜色有问题？”李燕儿追问。
容嬷嬷仔细回想了片刻，道：“奴婢昨日去东配殿检查时，闻到香烛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当时以为是香料的味道，没太在意。还有茶水，是用西湖龙井泡的，颜色比平时深一些，奴婢问红杏怎么回事，红杏说这是太后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拿的陈年龙井，颜色本来就深，奴婢也就没再多问。”
“杏仁味……颜色深……”李燕儿眸色一沉，心中有了猜测，“太后恐怕是想在香烛和茶水里动手脚。香烛里可能加了迷香，茶水可能加了毒药，只要我在祈福时点燃香烛、喝下茶水，就会要么昏迷，要么毒发，到时候她就能诬陷我‘冲撞神灵’，治我的罪。”
容嬷嬷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茶杯险些摔在地上：“娘娘……太后她……她竟然真的想对您下手？那明日的祈福仪式，您可千万不能去啊！”
“我不能不去。”李燕儿摇了摇头，“若是我不去，太后就会说我对林昭仪不敬，对神灵不尊，到时候她照样能治我的罪，甚至还会牵连承宇。而且，我若是不去，就永远抓不到太后的把柄，她日后还会用更狠毒的手段对付我和承宇。”
容嬷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可怎么办？香烛和茶水都被太后的人看管着，我们根本没办法动手脚，明日您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