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功成,混沌灵液滋养四肢百骸。许飞能清晰地感觉到,不止是肉身力量、灵力储备的暴涨,更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蜕变——灵觉。
炼气期时,他的灵觉如同摇曳的烛火,勉强能照亮身周丈许之地,模糊感知气流、灵力波动和强烈情绪。而踏入筑基,这烛火仿佛被注入了灯油,骤然化作一盏明亮的风灯!感知范围以自身为中心,如同水波涟漪般急速扩张!
十丈……五十丈……百丈……最终稳定在方圆三里左右!
在这个范围内,无需刻意催动神识,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如同细微的萤火虫,在他灵觉中清晰可见;远处演武场弟子练拳带起的风啸、灵力震荡的波纹,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般被他捕捉;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院落陈涛震天响的呼噜声中,灵力随着气息流转的微弱韵律……
更奇妙的是,当他集中精神,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那片混沌灵液之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感油然而生。仿佛灵魂脱离了沉重的躯壳束缚,化作一缕无形的清风,缓缓从头顶飘浮而出!
灵魂出窍!
第一次体验那种悬浮于自身躯壳之上、俯瞰静室蒲团的视角时,许飞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字面意义)。他拼命“想”着回去,那缕轻飘飘的魂体才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扯,晃晃悠悠地沉回体内。剧烈的眩晕感和短暂的空虚感让他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刺激!新奇!但也带着未知的恐惧。
这能力……靠谱吗?能飞多远?会不会回不来?
趁着一次去丹房领取份例丹药的机会,许飞凑到正在慢条斯理整理药材的大师兄秦守拙身边,状似随意地问:“大师兄,筑基之后,灵觉暴涨,有时候……感觉魂儿都要飘出来了,这正常吗?”
秦守拙手中处理药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常识:“玄胎稳固,神念离体,乃筑基中后期通象。三魂七魄受灵力滋养,渐可短暂脱离肉身束缚,神游外界。”
他拿起一株通体碧绿的‘凝魂草’,指尖灵力微吐,剔除杂质,声音平淡无波:“神游范围,随修为、魂力、功法精进而增。一里、三里、十里乃至百里。然……”
秦守拙放下处理好的药材,平静的目光落在许飞脸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切记,魂体脆弱,离体愈远,与肉身联系愈弱,灵力消耗愈剧。如同风筝,线有长短韧度。若强行超出自有边界,或遇外力斩断‘魂线’,或灵力耗尽……”
他顿了顿,拿起下一株药材,声音低沉了几分:“则魂体漂泊无依,如风中残烛,终将灵力枯竭,魂飞魄散。此非戏言,慎之。”
许飞心头一凛!大师兄虽然说得平淡,但那“魂飞魄散”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锥子扎进心里!原来真有变成孤魂野鬼的风险!
“多谢大师兄提点!”许飞郑重道谢。
知道了风险,反而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要不离太远,不就行了?仆算系的小院,方圆不过百丈,自己筑基期的灵力支撑这点距离的神游,绰绰有余吧?
夜晚,月明星稀。
确认天机老人那边的竹椅早已没了吱呀声,鼾声平稳。许飞盘膝静坐,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丹田混沌灵液之潭。
嗡……
熟悉的轻盈感再次涌来。这一次,他不再惊慌,反而带着一丝探索的兴奋。那一缕无形的、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魂体,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飞鸟,轻灵地从头顶百会穴飘摇而出!
世界,在魂体的感知中截然不同!
没有了肉眼的色彩斑斓,一切呈现出能量流动的本质。墙壁不再是实体,如同半透明的能量薄膜,隐约能看到隔壁房间的轮廓。空气不再是虚无,而是流淌着无数细微、交织的灵力流光和波动线条。
他“飘”出了自己的静室。
隔壁是二师兄的丹房。魂体轻易穿过墙壁,只见二师兄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丹炉,炉火映照着他紧张的脸庞。许飞恶作剧心起,魂体凝聚一丝极其微弱的风,吹向炉底控火的法阵节点——本来稳定的青色炉火猛地一窜,一缕火舌舔到了二师兄垂落的袍角!
“哎哟!”二师兄吓得一蹦三尺高,手忙脚乱地拍打冒烟的衣角,一脸惊魂未定:“见鬼了?法阵怎么突然失控了?”许飞的魂体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
他又“飘”到三师兄窗外。三师兄正捧着一卷古旧的阵图苦思冥想,眉头拧成了疙瘩。许飞的魂体绕着他盘旋,在他耳边模拟出几声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的“嗡嗡”噪音。三师兄烦躁地挥了挥手,又挠挠头,那嗡嗡声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搞得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气得差点把阵图撕了。
接着是四师兄的药圃。四师兄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娇贵的‘月光兰’浇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和灵植交流。许飞的魂体悄悄伸出一根意念触须,在那月光兰最敏感的叶片尖端轻轻一拂——
嗡!
月光兰猛地一抖,叶片瞬间卷曲收缩,顶端那枚即将绽放的花苞也紧紧闭合!
“哎?小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别吓我啊!”四师兄顿时慌了神,围着月光兰急得团团转,又是检查土壤灵力,又是输送温和木气,忙得不亦乐乎。许飞看得乐不可支。
老五是个修炼狂,此刻正在房间内打坐,灵力运转平稳。许飞觉得无趣,准备离开。
最后是老六南宫问天的房间。这小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口水直流。枕头下面,压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一看就不是正经典籍的话本小说。
这小子!许飞魂体坏笑着凑过去,意念集中,无形的力量如同微风拂过书页……哗啦啦……枕头下的话本被一股力量缓缓抽出,悬浮在半空,自动翻页,最终停留在书中男女主角在月下花丛中互诉衷肠、描写极其露骨香艳的那一页!
书页正好悬浮在熟睡的南宫问天鼻子上方!
“嗯……”南宫问天似乎梦到了什么,吧唧着嘴,迷迷糊糊地伸手挠了挠鼻子。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悬浮的、散发着“禁忌诱惑”的书页时——
许飞的魂体玩心大起,意念微动,那书页轻轻落下,正好盖在他胖乎乎的脸上!
“唔……谁……”南宫问天被憋醒了,睡眼惺忪地扯下脸上的书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啊——!!!”一声凄厉堪比杀猪的尖叫瞬间刺破仆算小院的宁静!
“谁?!谁干的?!我的玉蒲……呸!我的道经!!”南宫问天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床上弹跳起来,满脸通红,又羞又怒,抓着书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仿佛房间里有鬼魅在戏弄他!
许飞的魂体在半空中无声地捧腹“大笑”,简直快笑岔气了!太好玩了!
然而,乐极生悲。
就在许飞的魂体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气息泄露了一丝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星空、深邃如九幽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如同无形的苍穹塌陷,狠狠地碾压在整个灵魂层面!
这股威压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许飞那缕正在半空中“捧腹大笑”的魂体,如同被亿万钧重锤狠狠砸中!
“噗——!”现实中盘坐的许飞本体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灵魂层面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三魂七魄都在尖叫颤抖!
他感到自己的魂体如同狂风中脆弱的烛火,瞬间就要被这无边无际的恐怖威压碾碎、吹灭!
逃!回去!立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所有意志,疯狂地“拉扯”着那缕濒临溃散的魂体!魂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以比离体时快百倍的速度,如同一道被强行塞回瓶子的烟气,猛地撞回下方盘坐的身躯之中!
轰——!!!
脑海中仿佛有洪钟大吕撞击!神魂归位的巨大冲击让许飞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他身体剧烈一颤,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大口喘息,浑身冷汗瞬间湿透衣襟,眼中充满了惊悸和后怕!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自己要魂飞魄散了!那是什么力量?!太恐怖了!
寂静的静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嗒…嗒…嗒…
三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叩击声,从静室紧闭的木门外传来。声音平缓,节奏分明,如同闲庭信步时手指不经意地敲击门槛。
许飞的心脏猛地一缩!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扇门。
门外,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气息波动。
但那三声轻叩,如同三道冰冷的烙印,狠狠地敲在他的神魂深处。
一个苍老、平淡、却带着无法言喻穿透力的声音,如同直接在许飞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戏谑,一丝警告,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小兔崽子,神游太虚……记得锁好门窗。下次再让老夫看到你的魂儿在外面瞎溜达……”
声音微微一顿,如同烟锅在鞋底轻轻磕了磕灰烬:
“……老夫不介意帮你栓根狗链子。”
天机老人那“栓狗链子”的威胁犹在耳边回荡,神魂归位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剧痛也记忆犹新。
但许飞是谁?
一个能把灰白藤蔓当祖宗供着、把上古战傀当盾牌使、敢在金丹老鬼眼皮底下玩命、刚筑基就敢神游吓唬师兄的……好奇宝宝加大心脏选手!
区区警告?那是对凡人的约束!对修士而言,越是禁忌,越是蕴藏着探索未知的致命诱惑!尤其是这种近乎“隐身+穿墙+飞行”的神奇能力!
死过一回(神魂层面)的惊吓褪去后,剩下的只有更炽热的探索欲——当然,这次加了点小心。
接连几个夜晚,当月华如水,学院陷入沉寂,仆算小院鼾声此起彼伏之时,许飞的静室便成了“幽灵发射站”。
他盘膝而坐,神色肃穆(装的),意念沉入丹田混沌灵液潭。《万化归一》功法悄然运转,一丝丝精纯的混沌灵力流淌过特定的经脉节点,如同为灵魂披上一层薄薄的能量护甲。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提前在静室周围布下了一层简单的“敛息匿魂符”——虽然在天机老人那种老怪物面前可能形同虚设,但聊胜于无。
嗡……
熟悉的轻盈感如期而至。那一缕更加凝练、带着淡淡混沌微光的魂体,小心翼翼地、如同破开水面的气泡,从头顶百会穴缓缓飘出。
离开静室,他没有再在仆算系小院逗留(怕再撞上师尊的“青烟狗链”),而是目标明确——直上云霄!
魂体穿墙如若无物,瞬息升至百丈高空!
俯瞰而下,整个天宝宗道教学院的夜景在魂体感知中徐徐展开!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夜晚的学院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能量流动之中。连绵起伏的殿宇楼阁如同蛰伏的巨兽,笼罩着强弱不一的阵法光晕。条条灵脉如同大地深处的光带,在主峰汇聚流淌。各处洞府、院落中,点点代表修士气息的灵光如同星辰,或明亮或黯淡,或平稳或波动……这是属于能量的画卷!
新奇!壮阔!
许飞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压抑着兴奋,开始在学院上空“巡航”。
他先是飘向白日里戒备森严、阵法密布的藏经阁。魂体轻松穿过外围警戒法阵的光幕(这些阵法大多针对实体能量和恶意入侵,对无恶意的纯粹魂体探查效果有限)。阁内书架林立,浩瀚典籍在魂体感知中散发着或古朴、或锋锐、或晦涩的知识气息。一直飘到第七层禁书区外围,魂体感受到一层强大的灵魂隔绝禁制,如同温暖的墙壁挡住了去路。他不强闯,只是好奇地绕着禁制光幕飞了一圈。隐约间,似乎“听”到禁制深处,一个苍老悠长的哈欠声传来……还有一丝……烤鸡腿的魂力香气?守阁长老的魂体也在里面打盹加餐?
许飞缩了缩脖子(魂体版),悄无声息地溜走。
接着是丹鼎峰。巨大的丹炉在夜晚依旧散发着余温,药圃中无数灵植吞吐着微弱的草木精华。许飞飘过一座精致的小院时,差点被一股浓郁的悲伤情绪撞个满怀——一位女弟子正对着熄灭的丹炉默默垂泪,显然是炼丹失败了。许飞默默绕开,没打扰人家的悲伤时刻。
飘到外院弟子居住区上空时,更是“大开眼界”。
有弟子在房间内悬空盘坐,魂体离体寸许,显然也在进行最初级的神魂淬炼。
有弟子对着铜镜反复练习施展媚术,魂力波动带着诡异的粉色光晕(许飞赶紧捂眼非礼勿视)。
更有甚者,某个房间内灵力波动剧烈,两个魂体正绞在一起激烈“搏斗”——仔细一看,原来是在进行灵魂层面的对战演练!
“原来晚上这么热闹……”许飞暗自嘀咕,胆子也越发大了。
他降低了高度,如同夜风般穿过一条条寂静的巷道。突然,一股极其诱人的……糖醋灵鲤的香气(魂力层面的模拟)钻进感知!顺着香味“飘”去,竟是学院的公共膳房!
膳房早已熄火,空无一人。但在巨大的房梁之上,一道凝实无比、几乎凝成半透明人形的肥胖魂体,正倒悬在那里!他闭着眼睛,鼻子夸张地一吸一吸,满脸陶醉,仿佛正对着下方空荡荡的大锅,享受着那早已消散的佳肴香气!口水(魂力凝结的)都快滴下来了……
“呃……”许飞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师兄(或者长老?)对美食的执念,已经强大到魂牵梦萦、夜游舔锅的地步了?
他强忍着笑意,赶紧飘走,怕惊扰了这位“饕餮魂兄”的雅兴。
飘着飘着,来到了学院核心区域的巨大演武场。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平整的青石地面照得一片银白。
就在这时——
嗖!
一道凝练迅捷、带着锋锐剑意的淡蓝色魂体,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从演武场另一侧急速飞来!速度极快,轨迹笔直!看那方向,似乎要径直撞上许飞!
许飞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想躲避!但筑基之后强化的反应力让他瞬间镇定下来。对方魂体虽快,却并无恶意波动,更像是在赶路。
眨眼间,那道淡蓝色魂体已至近前!
出乎意料,对方并未减速或转向,反而在即将与许飞魂体交错的瞬间,极其自然地、如同熟人打招呼般,朝他这边——微微点了下头!
动作幅度很小,却清晰无比!魂体传递出一丝温和的、带着歉意的意念波动:“借过。”
随即,淡蓝色的魂体毫不停留,与许飞擦肩而过,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学院深处。
许飞的魂体停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也下意识地朝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回点了一下头(虽然对方已经看不见了)。
“原来……晚上飞魂的,不止我一个?”许飞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归属感。这感觉,就像深夜下班的程序员,在空荡的地铁站遇见了同样挂着黑眼圈的同行,一个眼神就懂了——哦,都是秃头码畜,幸会幸会。
这无声的招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许飞胆子更壮了,探索范围进一步扩大。
他飘过炼器峰,看那熔炉深处残留的炽热地火核心如同沉睡的岩浆巨兽。
他飘过符箓系,看那些晾晒在月光下的空白符纸,如同贪婪的海绵般吸收着月华精华。
他甚至飘到了学院后山那片被列为禁地的“思过崖”附近(没敢进去),感受着崖底传来的森森寒意和几缕极其微弱、充满怨念与颓废的魂力气息……
当然,他始终牢记大师兄的警告,将神游范围严格控制在自身灵力足以支撑、魂体联系足够坚韧的三里核心区域之内(基本覆盖了学院大部分公开区域)。每次探索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散发出强烈阵法波动或强大气息的区域。
不过,有一个地方,他总是忍不住要远远绕过去“瞟”一眼——天机老人那座位于仆算小院角落的破败茅草屋。
几次下来,他发现一个规律。无论他何时神游,只要他的魂体掠过仆算小院上空,哪怕离得远远的,距离茅草屋尚有百丈……
袅袅!
一缕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青色烟絮,总会准时从茅草屋顶那歪斜的烟囱里飘出来!
那烟絮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扭曲、凝聚……
最终,化为一只由青烟构成的、淡漠无情的、巨大无比的眼球!
眼球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许飞那正在远处空中“鬼鬼祟祟”飘荡的魂影!
没有攻击,没有警告。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传递。
就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你。
如同挂在苍穹之上的监控探头。
每当这时,许飞就觉得自己的魂体像是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尾,通体发寒!他立刻会像受惊的兔子,魂体爆发出最快的速度,瞬间拐过七八个街角,一头扎进某个偏僻无人的角落或者能量波动复杂的区域藏起来,直到感觉那冰冷的“注视感”消失了,才敢冒头。
“师尊他老人家……晚上不睡觉的吗?”许飞不止一次在魂归本体后,摸着怦怦跳的心口哀叹。这比栓狗链子还恐怖!简直就是无死角全天候灵魂监控!
然而,这小小的“惊吓”,并不能阻挡许飞探索的脚步。夜游,成了他筑基后雷打不动的“夜课”。
他发现,夜晚学院的魂体世界,俨然形成了一套独特的生态和规矩。
有像他一样纯粹好奇探索的萌新魂。
有借助夜间宁静能量进行深度修炼的苦修魂。
有像“饕餮魂兄”那样执着于某种爱好或执念的奇葩魂。
也有像那位剑魂道友一样,沉默高效执行某种任务的赶路魂。
大家大多遵循着某种无形的默契: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偶遇点头,高速避让。
他甚至远远看到过两道强大的魂体在学院后山深处一片荒谷中对峙,魂力碰撞激荡起的无形涟漪让许飞隔着老远都感到心悸,随后双方又各自退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天深夜,许飞又例行飘过外院弟子居住区。
熟门熟路地“飘”到老六南宫问天房间窗外——这小子的反应实在太好玩了。
和前几天一样,南宫问天已经抱着枕头呼呼大睡,鼾声震天。枕头底下,依旧压着那本封面香艳的话本。
许飞坏笑一声,故技重施。无形的魂力如同微风,轻轻拂过枕头下面……
嗯?
触感不对!
他意念微动,那本话本被抽出一半——封皮依旧是那个香艳露骨的《玉楼春·秘戏图卷》,但里面的内容……却变成了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阵法符文推演笔记?!字迹还颇为清秀!
许飞愕然。这小子学精了?知道用假封面伪装了?
就在这时——
南宫问天翻了个身,枕头挪开了一点,露出了压在话本下面的一叠东西。
许飞的魂体瞬间瞪大(如果魂体有眼睛的话)!
那是一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稿纸!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标题赫然是:《冷面剑仙爱上我·第十八章·温泉共浴解心结》!旁边还用朱笔画着几个极其潦草但神韵十足的小人插图,姿势极其……暧昧!
“卧槽?!”许飞的魂体差点没稳住从空中栽下去!
这小子!不是在看小黄书!
他是在写小黄书!还画插画!!投稿赚钱?!!
许飞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南宫问天那流着口水、睡得无比香甜的脸,再联想到白天他在人前那副模样……
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许飞被六师兄的“副业”震撼得魂体波动加剧之时——
嗡!!!
一股冰冷、强大、带着金属般漠然气息的魂力波动,如同无形的雷达波束,猛地从学院深处某个方向横扫而过!瞬间覆盖了整片外院弟子居住区!
这波动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例行巡查?
许飞心头一凛,瞬间收敛所有气息,魂体如同融入夜风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落到一座假山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看”到,居住区上空,好几道原本还在飘荡的魂体,如同受惊的鱼群,瞬间四散隐匿!有的直接沉回下方房间,有的躲进能量驳杂的角落,有的则加速飞向远方。
那道冰冷的魂力波动来回扫视了几遍,似乎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或者说,对这些夜间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终于缓缓收回。
许飞松了口气,从假山阴影里飘出来。
他望向那道巡查魂力传来的方向——学院后山深处,那座守卫森严、如同黑色巨剑般直插云霄的“戒律堂”。
看来,这自由的夜游派对,也并非完全无法无天。天上的眼睛,除了自家师尊那只青烟大眼,还有戒律堂的冰冷探照灯呢。
夜色正浓,魂游尚未结束。许飞抬头,望向后山那片被月光勾勒出神秘轮廓的思过崖,好奇心再次蠢蠢欲动……
夜风呜咽,掠过天宝宗道教学院后山嶙峋的怪石,将凄冷的月色撕扯成碎片。思过崖,这座如同大地狰狞伤疤般的孤峰,在夜色中更显阴森沉寂。白日里,这里是犯戒弟子闭门思过、磨砺心性的所在,岩壁上开凿着一个个简陋的石室,禁制微弱。而此刻,许飞的魂体悬浮在距离崖底百丈的空中,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针,穿透魂体的防护,直刺核心!
这寒意并非物理的低温,而是混杂着浓郁怨气、绝望死寂以及……强大禁制能量的阴冷!越靠近崖底,这股寒意越是粘稠,几乎要冻结魂体的感知能力。白天被列为禁地、鲜有人至的警告并非虚言。
“深处……到底关着什么?”许飞的好奇心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压过了本能的警兆。他小心翼翼地将神游范围收缩到极限,确保魂体与肉身的联系坚韧如钢缆,这才如同投入深海的游鱼,缓缓向下沉去。
穿过崖壁上层那些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代表着思过弟子石室的禁制光晕,寒意陡然加剧!崖壁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沉色泽,仿佛浸透了陈年的污血。粗糙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巨大的符文!古老、狰狞、散发着强大的镇压与禁锢之力!
一层!
两层!
三层!
许飞的魂体承受着越来越强的压力,如同顶着无形的巨浪下潜。每穿透一层强大的禁锢符文禁制,魂体都微微一滞,消耗剧增。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在魂体掠过时微微亮起冰冷的幽光,仿佛沉睡的守卫睁开了眼睑。空间被层层叠叠的禁制扭曲、折叠,感知范围被压缩到身周数丈!
终于,在穿透第七层、也是最厚重粘稠的一层混合了灵魂隔绝与空间禁锢的复合禁制后——
眼前豁然……不,是骤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与沉重!
这里已是思过崖真正的核心深处!仿佛被从主世界中硬生生切割出来的囚笼!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弥漫着浓烈呛鼻的铁锈味、血腥味、以及某种陈腐恶臭混合的气息。光线被彻底吞噬,唯有依靠魂体本身的微弱感知,才能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囚牢!洞顶倒悬着尖锐狰狞的黑色石笋,如同巨兽的獠牙。洞壁粗糙冰冷,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比外面更加古老深邃的镇压符文,那些符文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明灭着幽暗的光,构成了这死寂空间中唯一的光源,也带来了更深的压抑。
洞窟底部,矗立着七座完全由暗沉金属浇筑而成的巨大牢笼!每一座牢笼都高达三丈,粗如人臂的金属栅栏上缠绕着无数道闪烁着雷光的符文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洞壁深处,与整个思过崖的地脉禁制相连!粗重的锁链上,布满了暗褐色的干涸污迹和……一些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肉被高温灼烧后留下的诡异烙印!
牢笼并非空置。
许飞的魂体悬在半空,如同被冻僵的飞蛾,魂力感知小心翼翼地扫过那七座如同巨兽蹲伏的金属囚笼。
第一座牢笼。
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被数道粗大的符文锁链贯穿肩胛骨和脚踝,如同破败的玩偶般悬吊在牢笼中央!锁链上雷光偶尔窜动,带来细微的噼啪声和一丝焦糊味。那人低垂着头,乱糟糟的白发遮住了面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早已死去多年。唯有那锁链贯穿处扭曲狰狞的伤口,昭示着曾经承受的非人折磨。
第二座牢笼。
里面盘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光头大汉。他上身赤裸,肌肉虬结如岩石,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无数道扭曲的黑色魔纹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缓缓蠕动!他的双眼紧闭,但眉心正中,却赫然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不断旋转着血色漩涡的诡异晶石!晶石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混乱与暴虐!每当血色漩涡加速旋转,那大汉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低吼,捆绑在他四肢上的符文锁链也随之剧烈绷紧!似乎在强行压制某种即将破体而出的恐怖力量!
第三座牢笼。
情况最为诡异。里面空无一人?不!魂体感知中,那牢笼中央的空间极度扭曲,光线在那里被彻底吞噬,形成一个绝对黑暗的球体!隐约能看到,在黑暗球体的核心,悬浮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只有婴儿大小的身影!那身影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背后似乎还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被强行禁锢在此的能量投影!无数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灵魂锁链,从牢笼的每一个角落延伸出来,死死缠绕、穿刺在那能量投影之上!每一次锁链的轻微震荡,都让那蜷缩的银白身影微微抽搐,传递出无声的痛苦尖啸!
第四座牢笼……
第五座……
许飞的魂体如同坠入冰窟,彻骨的寒意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几乎窒息!
这里关押的……绝非普通的犯错弟子!每一个囚徒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带着滔天的罪孽、扭曲的力量和足以令人疯狂的怨毒!他们都是学院的禁忌!是必须被永世镇压的恐怖存在!
就在他的魂力掠过第六座牢笼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莫名熟悉感的悸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猛地在他魂体深处荡开涟漪!
许飞猛地凝神“看”去!
第六座牢笼里,没有锁链,没有酷刑。只有一个身形佝偻、穿着破烂不堪灰色囚服的老者,背对着牢门,靠坐在冰冷的金属栅栏上。他的头发稀疏枯槁,像一蓬乱草。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孱弱。
但吸引许飞目光的,是老者裸露在破烂囚服外的左侧肩胛骨!
那里,赫然烙印着一个奇异的图案——
一截扭曲盘旋、仿佛饱经风霜的灰白色藤蔓!
藤蔓的形态……竟与他手机空间深处,那个沉睡的巨茧上缠绕的藤蔓纹路,有着惊人的神似!虽然更加简练、古朴,如同古老的图腾,但那股源自洪荒的苍凉寂寥之意,却如出一辙!
更让许飞魂体剧震的是!
就在
他魂力触及那灰白藤蔓刺青的刹那——
嗡!手机空间深处,那个沉寂的巨大藤蔓巨茧,竟然极其突兀地、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遥远的同源呼唤!
与此同时,老者肩胛骨上那道灰白藤蔓刺青,也极其隐晦地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光泽!
“谁?!”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递,而是如同冰冷的钢针,直接刺入许飞的魂体意念之中!
声音来自那佝偻老者的方向!他依旧背对着牢门,没有任何动作!
但许飞却感觉到一双无形的、仿佛能洞穿灵魂本源的冰冷目光,穿透了牢笼的金属栅栏,穿透了层层黑暗与禁制,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这缕飘荡的魂体之上!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这股威压并非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本身的绝对俯视感!如同微尘仰望星河!渺小!卑微!仿佛对方一个念头,就能让他这缕脆弱的魂体彻底崩解于虚无!
许飞魂体剧颤,差点当场溃散!他拼尽全力稳住心神,转身就要逃离这噩梦之地!
然而,就在他魂体即将穿透第七层禁制光幕的瞬间——
“等……”
那个嘶哑干涩的意念,再次强行挤入他的识海!仅仅一个字,却蕴含着无法抗拒的牵引之力,如同无形的钩锁,拉扯着他的魂体!
许飞亡魂皆冒!哪里还敢停留?!《万化归一》功法极限运转,魂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挣脱渔网的游鱼,狠狠地撞向禁制!
嗡!噗嗤!
魂体穿透禁制带来的撕裂感让他意识模糊!他不敢回头,疯狂地向上飞遁!逃离那如同九幽地狱般的崖底囚笼!
就在许飞魂体逃离崖底、穿过最外层禁制的刹那——
咚!咚!咚!
三声沉闷、古老、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钟鸣,毫无征兆地从思过崖顶那座最高的黑色石亭中响起!钟声带着无形的净化之力,瞬间扫过整个崖底!
钟声所过之处,洞窟深处那些明灭的符文幽光骤然炽亮!层层禁制的力量被瞬间激发!缠绕在所有囚笼上的符文锁链雷光大放,发出刺耳的噼啪轰鸣!
“呃啊——!”
“吼——!”
“嘶……”
痛苦的闷哼、压抑的咆哮、无声的尖啸……瞬间从各个牢笼中爆发出来!又被那骤然加强的禁制强行镇压下去!整个崖底囚笼陷入一片更加混乱、狂暴却又被强行禁锢的死寂!
许飞的魂体如同惊弓之鸟,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夜色,仓皇逃回仆算小院。一头扎进静室,狠狠撞回盘坐的身躯!
轰!
神魂归位的巨大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喉咙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浑身灵力紊乱,灵魂层面的恐惧感久久不散!他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冷汗如浆!
脑海中只剩下那佝偻老者肩胛骨上灰白藤蔓的刺青,那恐怖的灵魂注视,那一个撕裂般的“等”字,以及……思过崖顶那突兀响起的镇魂钟声!
那老人……是谁?!
他肩上的藤蔓刺青……为何与自己手机空间的藤蔓巨茧如此相似?!
他发现了自己?他想做什么?!
那镇魂钟……是因他而鸣?还是……因自己闯入而鸣?!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后怕,如同毒蛇般缠绕着许飞的心脏。第一次,他感觉到夜游带来的并非只有新奇,还有足以吞噬灵魂的致命凶险!
而此刻,在思过崖底,那座第六号金属牢笼中。
那佝偻的老者,依旧背靠着冰冷的栅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乱发之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褶皱、如同百年老树皮般的苍老面孔。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
没有眼珠。
只有一片混沌的、缓缓旋转的、如同破碎星云般的灰白色旋涡!
旋涡深处,倒映着许飞魂体仓惶逃离时残留的最后一缕波动轨迹。
干瘪如同枯枝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吐出无声的三个字: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