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听令!停止前进!火器兵前列阵!骑兵两翼展开!步兵依托地形,准备接战!”
王靖远的命令如同冰锥砸落,瞬间驱散了长途行军的疲惫,五千靖远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他们此刻所处的地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左侧是连绵的矮山,覆盖着枯木与积雪,右侧则是一条已经冰封大半、但河岸陡峭的小河。王靖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选择了背靠矮山,面朝来敌方向的阵地。
“狗剩!”王靖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末将在!”狗剩连滚带爬地从火器兵队伍中冲出,脸上还带着行军的疲惫,但眼神已经锐利如鹰。
“把你那一千五百火器兵,给我分成三排,列在阵前最开阔处!记住‘三段阵’,轮流射击,不许乱!我要你像在锦州城头一样,把鞑子骑兵给我死死按在百步之外!”
“将军放心!保证让他们喝一壶!”狗剩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吼,“火器营!跟老子来!前排蹲下!检查火绳火药!快!快!快!”
火铳手和炮手们虽然疲惫,但长期的严酷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们迅速按照平日操练了无数遍的阵型展开,第一排单膝跪地,将鸟铳架在提前插好的木叉上,第二排站立,第三排预备。十门轻便的“靖远快炮”也被迅速推到阵前关键位置,炮手紧张地调整着射角,填入霰弹。整个过程虽然比不上巅峰状态,却依旧有条不紊,显示出极强的纪律性。
“周遇吉!”王靖远目光转向骑兵将领。
“末将明白!”周遇吉不等王靖远细说,已然会意,“骑兵队,随我来!一队左翼,二队右翼,依托山脚和林地隐蔽,没有号令,不许暴露!”
一千五百精锐骑兵如同两道无声的阴影,迅速向两侧散开,马蹄包裹着厚布,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消失在矮山脚下的枯树林和河岸的起伏地形之后。他们是王靖远隐藏的杀手锏。
“赵大锤!”
“俺在!”赵大锤挥舞着他那柄特制的加长加重马刀,如同门神般矗立。
“带着你的两千步兵,在火器兵后方五十步列阵!长枪在前,刀盾在后!守住阵脚,保护火器兵!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许退!”
“瞧好吧将军!俺这口刀,早就渴了!”赵大锤咧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转身对着已经开始列队的步兵们咆哮,“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长枪手,把枪端稳喽!刀盾手,把盾举高喽!让鞑子看看,啥叫铜墙铁壁!”
步兵们轰然应诺,尽管很多人脚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强敌当前,求生的本能和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们迅速进入战斗状态。长枪如林,斜指前方,盾牌相连,组成一道临时的壁垒。
王靖远自己则带着亲兵卫队,登上了阵地后方的一处小高坡,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可以总览整个战场。他拔出尚方宝剑,插在身前的雪地里,猩红的披风在凛冽的寒风中狂舞,如同一面不屈的战旗。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全军士气的定海神针。
整个过程,从接到敌情到完成布阵,不过短短一刻钟。当远方地平线上那如同乌云般席卷而来的后金骑兵轮廓越来越清晰时,靖远军已经严阵以待!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从对面传来,伴随着如同闷雷般滚动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得人心头发麻。三千镶白旗精骑,人马皆披重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前方列阵的明军,但速度并未减缓,反而发出了嗜血的嚎叫,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和沉重的狼牙棒,加速冲来!在他们看来,这支人数相当、但明显带着长途跋涉疲惫之色的明军,不过是另一块可以轻易碾碎的绊脚石。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后金骑兵进入了火炮的有效射程!
“将军!”狗剩回头望向高坡。
王靖远目光冰冷,死死盯着冲锋的骑兵洪流,计算着距离。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杀伤距离!过早开火,命中率低,且会暴露火力点,过晚则可能被骑兵瞬间冲垮阵型。
二百五十步!骑兵前锋已经能看清那张张狰狞的面孔!
“靖远快炮——放!”王靖远猛地挥下手!
“轰!轰!轰!轰!”
十门早已蓄势待发的轻型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那硝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炮位。霰弹出膛时发出的尖啸声撕裂空气,成千上万的细小弹丸如同死亡的铁雨,呈扇形泼洒向高速冲锋的骑兵集群!
刹那之间,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后金骑兵首当其冲,连人带马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成片倒下。沉重的尸体和受惊后痛苦翻滚的战马立刻成了后续部队可怕的障碍,使得那势不可挡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虽然因为火炮数量和精度限制,这一轮齐射并未造成毁灭性打击,但那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那震耳欲聋的轰鸣,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显然完全出乎了后金骑兵的意料,在他们悍勇无畏的心中投下了一丝惊疑的阴影!
“火铳队!第一排——放!”几乎在炮声响起、余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同时,狗剩声嘶力竭的吼声便穿透了战场喧嚣!
“砰!砰!砰!砰!”
第一排三百名火铳手同时扣动扳机!又是一片密集的弹雨泼洒出去!虽然在这个距离上,对披甲目标的杀伤力有限,但铅弹打在盔甲上的噼啪声,战马中弹后的嘶鸣,以及身边同伴的倒地,进一步加剧了后金骑兵前阵的混乱!
“第二排——上前!放!”
“第三排——准备!”
狗剩严格按照“三段击”的节奏指挥着。火铳的射击声连绵不绝,虽然单次齐射威力不如火炮,但那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形成了一道致命的火力网,死死扼守着阵前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的区域!后金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嗖嗖嗖——”
后金军也开始还击,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骑兵阵中抛射而出,落向明军阵地。大部分被盾牌和盔甲挡住,但仍有不少箭矢穿过缝隙,造成了伤亡。不时有火铳手或步兵中箭倒地,但立刻就有后备人员补上位置,整个防线依旧稳固。
王靖远在高坡上看得分明,后金骑兵的主将,那个穿着耀眼白色镶红边盔甲的阿济格,显然被这顽强的阻击激怒了。他挥舞着战刀,大声呼喝着,试图重新组织起散乱的队形,发起更猛烈的冲锋。
就是现在!
王靖远猛地拔起地上的尚方宝剑,指向敌军因为调整队形而略显混乱的两翼!
“骑兵!出击!”
“呜——”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周遇吉,听到代表骑兵出击的号角声,眼中精光暴涨!
“靖远军骑兵!随我——杀!”
“杀——杀——!”
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出闸,埋伏在左右两翼的一千五百靖远军骑兵,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从侧后方狠狠地捅进了后金骑兵相对薄弱的肋部!
周遇吉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瞬间将一名试图转身迎敌的后金骑兵捅穿!他身后的骑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挥舞着马刀,利用俯冲的速度优势,疯狂地砍杀着陷入混乱的敌人!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阿济格的部署!正面是连绵不绝的火铳和时不时轰鸣的火炮,侧面又遭到精锐骑兵的猛烈突击,三千后金骑兵顿时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窘境!他们个人武勇再强,在失去速度和阵型的情况下,也难挡有组织的屠杀!
“稳住!给我稳住!”阿济格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这支看似疲惫的明军不仅火力凶猛,竟然还藏着如此一支精锐的骑兵!他试图收拢部队,转向应对侧翼的威胁。
但王靖远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赵大锤!步兵!前进!挤压他们!”王靖远再次下令!
“弟兄们!跟老子冲!碾碎这些狗鞑子!”赵大锤早就按捺不住,听到命令,如同打了鸡血,挥舞着门板似的马刀,第一个跃出阵地!他身后的两千步兵如同移动的城墙,迈着坚定的步伐,挺着如林的长枪,向着已经混乱的后金军阵压迫过去!
火器兵依旧在持续射击,封锁正面;骑兵在两翼来回冲杀,分割敌军;步兵则稳步前进,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王靖远将步、骑、炮协同战术运用到了极致!
阿济格眼见部队伤亡惨重,阵型已乱,再打下去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终于萌生了退意。
“撤!快撤!”他不甘地吼叫着,带着亲兵奋力杀开一条血路,率先向来的方向逃去。
主将一逃,本就士气受挫的后金骑兵更是彻底崩溃,纷纷调转马头,亡命奔逃。
“追击!骑兵追击三百步!步兵、火器兵原地警戒,救治伤员!”王靖远冷静地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穷寇莫追,尤其是在敌情不明的地域。
周遇吉率领骑兵又追杀了片刻,斩获了不少掉队的敌兵,随即依令返回。
当最后一名后金骑兵消失在视野中时,战场上只剩下遍地的尸体、无主的战马、折断的兵器和殷红的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短暂的寂静后,幸存的靖远军将士们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万胜!”
“靖远军万胜!”
“将军威武!”
他们赢了!他们以长途跋涉的疲惫之师,正面击溃了以逸待劳的三千后金精锐!斩首千余级,缴获战马、兵器无数!而自身的伤亡,远小于敌军!
赵大锤拖着滴血的马刀,咧着大嘴走到王靖远面前:“将军!过瘾!真他娘的过瘾!这帮鞑子,还以为咱们是软柿子呢!”
狗剩也跑了过来,虽然脸上被硝烟熏得乌黑,却兴奋得手舞足蹈:“将军,咱们的火器太管用了!三段击,配上快炮,鞑子根本冲不过来!”
周遇吉则默默清点着骑兵的伤亡,脸上并无太多喜色,这一仗虽然赢了,但骑兵也损失了近百弟兄。
王靖远看着欢呼的将士,看着他们脸上混杂着疲惫、兴奋与劫后余生的复杂表情,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这只是第一关,蓟州还在前方,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走下高坡,来到伤员聚集的地方。林秀儿配制的金疮药已经发挥了作用,随军的医护兵正在紧张地救治伤员。看着那些因为疼痛而呻吟的士兵,王靖远刚刚因为胜利而产生的一丝喜悦瞬间消散。
“统计伤亡,妥善安置伤员。收集所有缴获的战马和可用军械。各部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饮水。”王靖远对张老栓吩咐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我们在这里不能久留,阿济格溃退,皇太极很快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是,将军!”张老栓躬身领命。
王靖远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蓟州城。首战告捷,极大地提振了士气,也证明了靖远军的战斗力。但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恐怕就在那座危城之下。
他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宝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休整片刻后,这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洗礼的队伍,再次踏上了征程。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步伐更加坚定,士气更加高昂。蓟州,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