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由秩序符文、星辉与混沌之力协奏而成的“裁定”光斑,脱离了林枫的指尖,并未携风雷之势,反而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近乎慵懒的速度,飘向那强行挤入翠绿屏障的庞大黑暗剪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光斑所过之处,躁动的能量乱流平息了,蔓延的苍白裂痕凝固了,甚至连那“影织者”个体身上翻腾的黑暗与惨白的眼珠,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它并非冻结,而是仿佛被某种更高层级的存在,暂时“忽略”了其存在的基础。
那巨大的黑暗剪影似乎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挤入屏障的半个躯体剧烈扭曲,试图后退,试图释放更强大的精神冲击,试图扭曲周围的空间来阻挡……但一切挣扎在那缓慢飘来的光斑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光斑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能量的防御,仿佛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目标最本质的锁定。
【不……不可能……此等权柄……不应存于……此世……】
“影织者”那冰冷宏大的意念中,第一次透出了清晰的、难以置信的惊惧!
光斑,终于触碰到了黑暗剪影的边缘。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仿佛橡皮轻轻擦过炭笔画般的、细微却令人灵魂战栗的“簌簌”声。
那凝实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黑暗剪影,从被光斑触碰的边缘开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剥落、化为虚无!不是能量的湮灭,而是其“存在”的概念,正在被那光斑中蕴含的、协律而成的奇异力量,从根本上否定与抹除!
它那数十只惨白的眼睛疯狂闪烁,试图传递出最后的恶毒诅咒或信息,但在光斑那绝对的“裁定”之下,连意念都无法完整凝聚,便随着躯体的消散而一同归于寂灭。
几息之间,那足以让整个绿庭颤抖的庞大黑暗剪影,就这么在众人眼前,被那一点看似微弱的光斑,彻底地、干净地……抹去了。没有留下任何残骸,没有逸散任何能量,仿佛它从未挤入过这片空间。
光斑在完成“裁定”后,也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微微闪烁了一下,悄然消散。
穹隆之外,那密集的空间碎裂声与深渊嘶鸣,戛然而止。失去了主导者,剩余的“影织者”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恐惧,攻势明显一滞。翠绿屏障上那些苍白裂痕的扩张速度减缓,甚至在绿庭自身生命能量的修复下,开始缓缓弥合。
寂静,再次笼罩了“生命绿庭”,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带着震撼与茫然的寂静。
厉霆渊张大了嘴巴,手中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都毫无所觉。巴顿和那名“海歌者”战士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同目睹神迹般的骇然。沈厌捂住了嘴,看着林枫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白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那并非单纯的力量碾压,而是触及了某种……规则层面的手段!林枫的新生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和……危险。
而作为这一切主导者的林枫,在光斑消散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暗金色的瞳孔光芒急剧黯淡,甚至那缓缓旋转的混沌奇点都似乎停滞了一瞬。强行催动三种力量进行“协律裁定”,对他而言负担极大,几乎抽空了他刚刚稳固下来的力量根基。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
“林枫!”沈厌连忙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只是……消耗过度……”林枫的声音虚弱不堪,但他眼中却没有任何后悔,只有一种试验成功的、极度疲惫下的清明。他验证了自己新力量的可怕潜力,也意识到了其巨大的限制与代价。
就在这时,那苍老的绿庭意念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急促,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隐隐的敬畏。
【外来者……‘携钥之人’……汝所展现之力……已触及‘根源律动’之边缘……】
【汝,已通过‘绿庭’之试炼,赢得‘翠晶遗民’之敬意与……托付。】
随着这道意念,空地中央那“心痕之泉”旁的几株最为古老、树干布满金色纹路的树木,它们那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骤然亮起,光芒流转,最终在众人面前,交织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翠绿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这轮廓没有具体的五官,却散发出无比沧桑、智慧的生命气息。
【吾等,乃‘翠晶遗民’之集体意识残响。】那人形轮廓发出温和的意念,【并非血肉之躯,乃远古‘青金时代’之民,为避‘最初之暗’,将自身意识与生命印记,融于此地‘生命母树’之遗骸,化作此‘生命绿庭’,维系一方净土,观测外界变迁。】
青金时代?最初之暗?众人心中一震,这似乎比光之河守护者记忆中的灾难更加久远!
【汝等所见之‘影织者’,及其背后之‘万寂之渊’,乃‘最初之暗’蔓延至今之毒疮,以吞噬意识、归寂万物为终极目的。】
【而汝所寻之‘万符之源’……】翠晶遗民的意念微微波动,【并非器物,亦非能量,乃是……构筑此方世界底层规则、衍生万千律法之……‘最初蓝图’的一块碎片!】
碎片?!众人皆惊。
【据古老盟约记载,‘万符之源’碎片散落于时空各处。一块坠入大地深处,与地脉相合,衍化出‘地髓守护者’之传承(指向林枫的契约与晶石)。一块……】遗民意念指向穹隆之外,那无尽黑暗的虚空,【……则被‘最初之暗’所污染、扭曲,化作了‘万寂之渊’用以侵蚀万界的工具与坐标!】
“所以,‘万符之源’既是希望,也是深渊的力量来源?”白鸦瞬间抓住了关键。
【可以如此理解。】遗民轮廓微微颔首,【未被污染的碎片,是修复世界、对抗黑暗的钥匙。而被污染的碎片,则是黑暗扩散的癌变核心。汝等欲终结一切,须寻得纯净碎片,并……设法净化或隔绝那已被污染之部分。】
这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与艰巨!
【然,此地已不可久留。】遗民意念转为凝重,【方才之战,虽击退强敌,但‘绿庭’坐标已彻底暴露,屏障核心亦受损。‘万寂之渊’之主力,不久必将卷土重来。届时,此地将片瓦不存。】
它看向林枫,尤其是他手中已修复的蓝色晶石(星核碎片)。
【吾等可将‘绿庭’残余之力,助汝稳固境界,恢复消耗。并,赠予汝一份……通往另一处可能藏有线索之地的古老星图残片。】
【作为交换……】遗民的意念带着一丝恳请,【请带走‘生命母树’最后的一颗……‘源生之种’。】
随着它的意念,那“心痕之泉”的泉眼中心,乳白色的能量缓缓分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翠绿、内部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复杂光纹的种子,缓缓浮出,飘到了林枫面前。
【此乃‘绿庭’生命精华所凝,亦是吾等意识最后的寄托。携带它,或许能在绝境中,为汝等争取一线生机。亦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能于阳光下,再发新芽。】
这是托付,也是传承。
林枫看着眼前这枚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种子,又看了看周围这片历经磨难、即将倾覆的翠穹,郑重地伸出手,将其接过。种子触手温润,仿佛有微弱的心跳传来。
“我,答应你们。”林枫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
翠晶遗民的轮廓微微闪烁,似乎流露出了一丝释然的情绪。
下一刻,整个“生命绿庭”剩余的生命能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林枫和他手中的源生之种汇聚而来!光芒将他笼罩,滋养着他干涸的力量核心,修复着过度消耗带来的损伤。
同时,一道由纯粹信息流构成的、闪烁着星点的古老残图,也烙印在了林枫的意识深处。
能量的灌注持续了不久便停止了,绿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许多植物开始枯萎,穹顶的脉动也变得微弱不堪。
【离去吧,携钥之人……愿星图指引你们,愿种子承载希望……】
翠晶遗民的轮廓缓缓消散,最后的意念带着祝福与决别。
林枫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不少的力量,以及手中那枚沉甸甸的源生之种和脑海中的星图残片。
他们获得了宝贵的线索与传承,但代价是又一处庇护所的逝去,以及前方更加清晰、也更加险恶的征途。
没有时间伤感,白鸦沉声道:“走!”
众人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即将沉寂的翠绿奇迹,沿着绿庭意念为他们指引的一条即将闭合的应急通道,毅然决然地冲入了外界的黑暗之中。
身后,翠穹的光芒,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