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壁并不光滑,冰冷的金属接缝和偶尔凸起的铆钉刮擦着她的手臂和膝盖,留下细密的刺痛。
“左转。”陆沉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指示。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即使在近乎昏迷的状态下,依旧能凭借记忆指引方向。
林溪依言转向一条更为狭窄的支路,心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这种熟悉,绝非仅仅来自“调查过布局图”。她咬紧下唇,将疑问暂时压下,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林溪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将陆沉轻轻安置在管道阴影里。
“前面……是哪里?”她压低声音问。
陆沉半阖着眼,汗水浸湿的睫毛颤抖着,他似乎在凝聚涣散的意识:“应该是……连接灯塔主控室的通风口之一。下面……可能有人。”
林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光亮。通风口的百叶窗有些变形,透过缝隙,她能看到下方是一个布满监控屏幕和复杂仪器的房间,风格与基地其他地方的陈旧锈蚀截然不同,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而站在主控台前的两个人影,让她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是陆振海和黎琛。
陆振海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背对着通风口的方向,但林溪绝不会认错那个背影。黎琛则侧身站着,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混合着优雅与残忍的微笑,正低声汇报着什么。
林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尝试集中精神,将“共感”能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下方延伸。她不敢太过靠近那两个意志强大的存在,只能捕捉着环境中逸散的情绪碎片和模糊的对话回声。
“……‘钥匙’的状态?”陆振海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很不稳定,但潜力超出预期,刚才的爆发,几乎干扰到了‘主脑’的初级频率。”黎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看来‘共鸣者’的适配性比我们预估的更高。”
“必要的催化剂,”陆振海淡淡道,“确保最终阶段顺利进行。‘桥梁’的稳定性才是关键,不能有任何闪失。”
“明白,仪式所需的‘坐标’已确认,只等星轨交汇时刻。”黎琛微微躬身,“只是……少爷他似乎……”
陆振海抬手,打断了黎琛的话,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感情用事,是他最大的弱点。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更伟大的进化。如果他始终无法理解……那就让他成为仪式的一部分,也算是……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四个字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溪的耳膜。她浑身一颤,几乎控制不住呼吸。牺牲?仪式的一部分?他们要把陆沉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段更为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被过滤出来的毒液,猛地撞入她的感知。并非来自下方的两人,而是源自房间某个角落,一个被随意丢弃的、处于待机状态的加密通讯器。那上面残留着最后使用者的强烈情绪——是叶晚!那个总是高效冷静、西装下藏着巫毒护符的陆沉秘书!
碎片里混杂着极致的恐惧、被胁迫的痛苦,以及……一丝决绝。林溪“听”到了叶晚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语,仿佛是在最后一次传递情报时,无意中录下的:
“……坐标已确认……灯塔地下b7区,液压闸门后……他们要用‘钥匙’的心脏……完成最后的……共鸣稳定……”
“钥匙的心脏”!
林溪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缩,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下面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黎琛警觉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通风口的方向。
林溪捂住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她感觉到陆沉的手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冷而用力。
“老鼠而已,这座老灯塔,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陆振海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似乎并不在意,“去做你该做的事,黎琛,确保万无一失。”
“是。”黎琛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通风管道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溪擂鼓般的心跳和陆沉压抑的喘息。她缓缓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上陆沉的眼睛。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惊惶,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
他早就知道。
他知道所谓的“钥匙”就是她,知道最终可能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或许一直在挣扎,在寻找两全之法,但在陆振海和“深渊之眼”的计划里,她林溪,从来都只是一件可以“物尽其用”的工具,甚至连他,也可能被视作可牺牲的棋子。
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无声无息,却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就在这时,下方主控室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灯光透过通风口缝隙旋转闪烁。
“怎么回事?”陆振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厉色。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陆先生!b7区入口被强行突破!是……是叶秘书!她破坏了外围防御系统!”
“废物!”陆振海怒斥,“抓住她!死活不论!”
短暂的嘈杂和交火声后,通讯器里传来叶晚一声短促而决然的嘶喊:“陆沉——快走——!”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通风管道都在剧烈摇晃,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爆炸的冲击波过后,下方陷入一片混乱和死寂。
林溪僵在原地,叶晚最后的呐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也坐实了陆沉一直以来被隐瞒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猛地看向陆沉,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背叛的坐标,早已刻下。不是指向某个地点,而是指向人心最深的算计与牺牲。
林溪挣脱开陆沉的手,不再是搀扶,而是用一种近乎拖拽的力道,拉着他向管道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爬去。
灯塔依旧在脚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的心跳。而他们,正无可回头地,奔向这心跳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