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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初兄台鉴:

兄台《论郑伯克段疏》鞭辟入里,愚弟读罢击节而叹。昔年兄于太学论大复仇之义,言诛恶当断其爪牙,至今犹振聋发聩。然近日观程公行事,忽忆永康三年掖庭走水案——彼时为保纵火亲侄,程公竟以三宫婢顶罪,刑讯时亲执铁烙逼其画押。其奏疏中大义灭亲四字,捺笔虚浮如惊蛇,与今岁为阳卫尉保媒帖上赤诚可鉴鉴字,勾挑皆带三分颤意。

兄台素来明察秋毫,当知宦海沉浮,终有同气连枝之时。昔王吉活埋儒生,程公为其求情之奏章,开篇法理不外人情,结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字字暗合曹节此前为张让脱罪之辞。此等笔锋圆滑之辈,纵今日与阉党龃龉,他日刀悬颈上,焉知不会反噬?

阳方正性烈如火,恐难参透此中曲折。兄台曾以臣不密则失身训导子弟,愚弟私心以为,此语赠方正恰如其分。程公奏章中二字,墨色浓淡总欠一分底气。

附前日所制羌笛一支,笛身松脂未干,音孔尚存刀削之痕。兄台素通音律,当知这《折柳曲》若缺了调,便如棋盘活子无气——愿兄台试音时,且听那残缺处是风声,还是人语。

孟德顿首

光和二年六月晦

袁绍面无表情地将曹操的信笺随意地丢进炭盆里,仿佛那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信笺在火中迅速燃烧起来,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上面的文字,尤其是“臣不密则失身”这几个字,似乎在嘲笑曹操的天真和愚蠢。

袁绍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嘲讽道:“孟德在云台山修道修得都糊涂了吧!程璜若真有二心,又何必把自己的养女嫁给阳球呢?”他的语气充满了轻蔑,对曹操的观点完全不以为然。

然而,一旁的许攸却没有像袁绍那样轻易地忽视这封信。他俯身捡起了从炭盆中飘落的信纸残角,仔细观察着上面被烧焦的字迹。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永康三年掖庭案”这几个字上,指着它们对袁绍说:“本初,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那件事?”

袁绍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他对这个案子还有印象。许攸继续说道:“当年程璜为了保住他纵火的亲侄,竟然连杀三名无辜的宫婢来顶罪!事后,他给王甫的谢礼里,有两车辽东参——而这和上个月他送给曹节的那批,竟然是同一商队!”

袁绍的手原本正在批阅公文,但听到许攸的话后,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手中的朱砂笔在“程府贺礼清单”上洇开了一团,形成了一个醒目的红色印记。他当然记得那批辽东参,因为曹节退回时,还特意让家仆当街宣扬,说程璜以次充好,送的都是些次品。

“那老阉竖最会做戏了!”许攸一脸愤恨地从袖中抖出一卷驿报,“昨儿程府三辆马车趁着夜色偷偷驶出洛阳,对外宣称是去采买药材。然而,当守城卫兵例行查验时,却发现——”他的指尖猛地戳在驿报上“车内暗格藏金错刀二十柄”的记录处,仿佛要将那行字戳穿一般,“这些刀的形制,与曹节别院护卫所佩戴的佩刀简直一模一样!”

袁绍听到这里,突然像被火烫了似的,“啪”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笔。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上个月的一幕:程璜的侄孙被曹破石鞭打,程府的管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可谁能想到,就在当晚,就有密探来报,说程璜竟然悄悄地给曹节送去了一盒东阿阿胶,以此来赔罪!

“即便程璜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袁绍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抓起程圆的婚书,在空中狠狠地抖了几下,“但他的养女如今在阳球的手里,他多少也得有所顾忌吧。”

“本初,你可别天真了!”许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真的以为他会在乎这个养女吗?”说着,他迅速从怀中抽出一份掖庭旧档,“光和元年的暴室之变,你可还记得?当时,程璜为了灭口,竟然亲手勒死了他养育了八年的义子!那孩子的尸首扔进枯井时,怀里还紧紧揣着给他买的生辰礼物呢!”

更漏声里,袁绍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他突然抓起曹操制的羌笛,笛身粗粝的木纹硌得掌心发疼——就像当年程璜摔在他额角的那方碎砚。

“即便程璜是条毒蛇,”袁绍突然猛地抓起案头程圆誊抄的药膳方子,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冷峻和决绝,“如今他的七寸已经被阳球紧紧捏住了。”他将方子举到许攸面前,用手指着上面的字迹,“你看看这当归三两、黄芪五钱、三七二钱的剂量——程家老贼的咳疾,难道还能离得开我袁氏药铺的供给吗?”

许攸凝视着那张方子,心中暗自思忖。他知道袁绍所言不假,程璜的身体状况确实依赖于袁氏药铺的药材供应。然而,他也明白事情远非如此简单。程璜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不会轻易被人捏住把柄。

许攸点了点头,表示对袁绍观点的认同,但他同时也提醒道:“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程璜并非等闲之辈,他肯定会想办法应对这一局面。”

袁绍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自然知道。不过,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纵使程璜能轻易舍弃养女,难道他能轻易舍弃与我袁家的姻亲关系吧?”

许攸觉得袁绍说得有道理,程璜应该不会如此鲁莽行事。毕竟,姻亲关系在那个时代具有相当的重要性,轻易放弃可能会引起诸多麻烦和负面影响。

“所以,我们只需让探子多盯着点程璜的一举一动即可。”袁绍继续说道,“只要他稍有异动,我们便能及时察觉并采取相应的措施。”

羌渠慢慢地将镶着红宝石的马鞭塞进腰间,目光紧盯着鲜卑使者牵着那五百匹河西马渐行渐远。他的亲信骨都侯在一旁低声问道:“右贤王,您既然已经与张中郎结盟,为何还要冒险与鲜卑人来往呢?”

羌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骨都侯,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你可曾见过汉人养蛊?”骨都侯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羌渠走到水边,将双手伸进清澈的水中,轻轻揉搓着。他接着说:“张修需要我送马的把柄,就如同我需要他那杀人的刀一般。”说完,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望向南方,手中的马鞭也在瞬间被他高高扬起。

“等呼征的人头落地,这些马就会变成‘单于私通外敌’的铁证。”羌渠的声音冷酷而坚定,仿佛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美稷城外,秋风凛冽,张修的牛皮军帐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张修站在军帐内,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的手摩挲着腰间新铸的环首刀,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案上的羊皮地图已经被三道血指痕贯穿,那是呼征方才拍案时留下的。张修的目光落在那三道血指痕上,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呼征愤怒的面容。

“单于说部落连过冬的草料都不够?”张修突然冷笑一声,“那上月右贤王送给鲜卑慕容部的五百匹河西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呼征的黄金狼头冠在他的头上簌簌颤动,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张修。突然,他猛地掀翻了铜案,镶着绿松石的玉符“当啷”一声砸在铁甲卫的护心镜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汉使是要我匈奴儿郎用骨头给你磨刀吗!”呼征怒吼道,他的声音在军帐内回荡,震得张修的耳朵嗡嗡作响。

帐外的三千匈奴骑兵听到呼征的怒吼,同时按住了刀柄,他们的目光如饿狼一般,紧紧地盯着军帐内的张修。张修的亲兵们见状,立刻将弩机对准了单于的织金大氅,只要张修一声令下,弩箭就会如雨点般射向呼征。

夕阳如血,将满地的玉符碎片映照得如同血珠迸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战马不安的嘶鸣,那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荀彧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竹简上的“草料不足”四个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曹操,问道:“张修当真信不过呼征吗?去年冬天朝廷赈济并州的粟米,不是分了三成给南匈奴吗?”

曹操没有立刻回答荀彧的问题,他慢慢地从衣袖中掏出一片枯黄的草叶。这片草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它的叶脉间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曹操将这片草叶放在烛光下,仔细观察着。

随着草叶被点燃,一股焦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股焦糊味中竟然还夹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息。曹操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凝视着草叶,缓缓说道:“这是三日前从美稷城快马送来的牧草。”

少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西域异物志》中的记载。“根据书中所述,唯有鲜卑王庭附近的火山草才会带有硫磺味。”“那么,平慧你说,这片来自阴山南麓的草叶为何会有这种特殊的气味呢?”

正当荀彧和曹操陷入沉思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兵器相击的声音。原来是值夜的弟子正在演练剑法,剑光闪烁,寒光映照着窗纸,使得窗纸忽明忽暗,给这紧张的气氛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

自永和五年南匈奴左部叛乱以来,汉朝朝廷便严禁他们越过位于北方的高阙塞去放牧。曹操缓缓地碾碎那些被烧焦的草叶,若有所思地说道:“呼征的骑兵竟然能够采集到这种草,这说明了什么呢……”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蘸着药汁的手指在案几上描绘出阴山的轮廓,最后,他的指尖重重地戳在长城的缺口处。

荀彧将烘干的药草仔细切碎,他明白曹操的意思,刀刃停在半空中,他问曹操:“我还是不太明白,呼征与鲜卑私下交换牧草,这和张修强行征收马匹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曹操微微一笑,从衣袖中轻轻抖出两片草叶。其中一片翠绿欲滴,还带着清晨的霜露;而另一片则枯黄干燥,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他将这两片草叶分别放在案几上,解释道:“这是从美稷城南麓采来的草,而这片则是慕容部送来的货物上带的。”

接着,曹操用指尖稍稍发力,将这两片草叶揉碎并混合在一起。他继续说道:“去年冬天,匈奴遭遇了严寒,冻死了多达三万头的牲畜。如果呼征不购买鲜卑的牧草,那么到了开春,恐怕连他们的种马都难以保住。”

少年听闻,连忙捏起那混合的草末,凑近细嗅。渐渐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可是,鲜卑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呼征呢?想必他们一定是要求呼征用战马作为交换吧?”

“一个多月前,右贤王羌渠的商队在一次远行中,莫名其妙地‘丢失’了整整五百匹马。”

“什么?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马匹对于羌渠来说,不仅是财富的象征,更是他在部落中的威望和地位的体现。”荀彧有点惊讶。

“然而,就在同一日,慕容部的使者竟然在渔阳塞外购置了三百具汉式马鞍。”

荀彧坐在案前,手中拿着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开粘连在一起的纸页。当他的目光落在记录上时,瞳孔突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记录上说……张修的亲兵那日恰好在渔阳巡检?”荀彧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曹操冷笑一声,他显然对这个发现并不感到意外。他拿起炭笔,在羊皮地图上迅速地画出一个红圈,将渔阳的位置圈了起来。

“鲜卑缺的是精铁,羌渠缺的是声望,而张修——”曹操的笔尖在地图上狠狠地戳了一下,正好落在美稷城的位置,“他等这个掀翻单于的机会,等了整整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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