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一只脚刚踏进国师府大门，另一只还悬在门外黄符飘落的石阶上，就被两个道士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像抬猪崽似的往里送。他鞋还没穿好，袜子蹭着青砖直打滑，嘴里嚷着：“我真不是神仙！你们放我走，我还有份奏折没抄完——哦不对，是没看完！”
话音未落，身后“哐当”一声，朱漆大门被重重合上，锁扣落下，像是把他最后一点退路也焊死了。
“星君请安心。”玄真子站在天枢殿前，双手交叠于袖中，笑容慈祥得让人发毛，“今日设坛作法，只为完成天命认证，让您正位归真。”
“我不需要认证！”林越挣扎着扭身，“我要的是床！一张软的、不漏稻草的床！”
没人理他。
四名青袍道士已将他推至大殿中央。脚下是一圈青铜铸就的七星阵图，每颗星位都嵌着铜钉，泛着幽光。头顶穹顶绘有二十八宿，星辰连成的线条歪歪扭扭，看得他眼晕。四周七盏魂灯燃着蓝火，火苗纹丝不动，仿佛空气都被凝固了。
“这阵仗……比我公司年会还正式。”他在心里嘀咕，“要是能拍照打卡，说不定还能领个年终奖。”
玄真子登坛焚香，三拜九叩后高声吟诵：“恭请天枢星君临阵，引天音入世，证道归真！”
林越一听“天音”俩字，头皮直接炸开。他立刻闭嘴，屏息凝神，连吞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念头蹦出来又被系统当成圣旨广播全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砰——！”
侧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队官员鱼贯而入，为首之人身穿紫袍，手持玉笏，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人钉在墙上。他扫了一圈法阵、魂灯、七星图，最后落在林越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越脑子“嗡”地响了一下。
是他。
太常卿柳元度。
早朝时那个念弹劾稿从不抬头、背稿比背家谱还熟的老古董。坊间传言他书房里藏了三百份写好的奏折，分类标签分别是“贪官”“佞臣”“妖言惑众”。
此刻，这位“奏折复读机”正死死盯着玄真子，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国师，你私设法坛，聚众作法，煽动民谣，是否已忘了《礼典》所载‘非祀不祭，非礼不行’？”
玄真子捋须微笑：“柳大人来得正好。今日乃天命认证之日，非民间小法，实为国运大事。”
“天命？”柳元度冷笑，“我只知律令。你说他是星君下凡，有何凭证？一张披风？一幅图纸？还是你口中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天音’？”
他转身对随行属官下令：“记下此地所有符文刻痕、阵法布局，明日呈报御前，请工部与钦天监共同勘验，查清是否有机关暗道、幻音装置！”
林越眼睛一亮。
救星来了！
他赶紧点头附和：“对对对，查！一定要查！我连北斗长啥样都不知道，考试全靠蒙！”
玄真子却不慌不忙，拂袖指向林越脚下：“诸位请看——星君立于天枢位，七星应感而亮，此乃天象呼应！方才城中百姓皆闻天音，岂是机关可拟？”
“天音又怎样？”柳元度冷声道，“若有心人借风传筒、地下埋管，伪造声效，也不是没有先例。前朝就有术士用竹管串屋，假造‘仙语降世’，骗得藩王献金三千！”
林越听得心头一紧。
完了，这要是查出什么“地下传音系统”，第一个被砍头的肯定是他这个“发声源”！
他赶紧在心里默念：“我不说话，我不表态，我是咸鱼，我是背景板，我是墙上的糊糊……”
可越是紧张，脑子里越乱。
“你们非要逼我，我就真要开始信了……我是不是真是天上派下来拯救人间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你们这么喊，我也快信了……”
念头刚起——
一道低沉却清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彻大殿：
“天示：法道相融，真相自明。”
全场瞬间安静。
连魂灯的火苗都颤了一下。
柳元度举着玉笏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微变。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开口，又抬头望向穹顶，仿佛想从壁画里找出藏喇叭的地方。
玄真子却猛地跪地，老泪纵横：“天道亲证！天道亲证啊！此音非人为，乃星君心念通玄，感召天地！”
他爬起来，激动得胡子直抖：“柳大人，您还要查吗？天音在此，岂容质疑！”
柳元度没答话。
他盯着林越，目光如刀，像是要把他从皮到骨剖开来看一看。
林越被盯得浑身发毛，强撑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我干吗？我又没发电报！”
柳元度缓缓收回视线，终于开口：“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若真有天音，那便是天意；若无，便是妖妄。”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六名属官紧随其后，步伐整齐，不留余地。
殿门再次关闭。
林越刚松一口气，玄真子却拍手高呼：“天音已现，认证完成！弟子何在？”
两名小道士捧着一顶金冠快步上前。那帽子通体鎏金，镶嵌七颗宝石，排列成北斗形状，底下还垂着几缕流苏，晃得人眼花。
“这是……寿星公专属款？”林越往后缩，“我不戴！我怕重！我颈椎不好！”
“星君莫拒天命！”玄真子一把托住他后脑勺，力道大得不像老年人，“此冠乃‘天枢圣冕’，唯有真身可承其重！”
“我不是真身！我是临时工！”林越拼命摇头，“我连五险一金都没交齐！”
可挣扎无用。
金冠硬是扣上了脑袋。
沉得他差点跪下去。
紧接着，一件红缎法衣披上肩头，袖口绣满星纹，背后还缝了个巨大的“卍”字——准确说是躺平的鱼形图案，只是现在没人敢说破。
“自今日起，”玄真子站上高台，面向满殿道士与闻讯赶来的百姓，“天枢星君正式归位，护佑大夏气运，驱邪避灾，泽被苍生！”
外面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星君万岁！”
“求星君摸摸我家娃的头！”
“我家灶台总冒黑烟，能看看风水吗？”
林越站在法阵中央，头戴金冠，身披红袍，手脚被道士“护法”式地夹住，动弹不得。他望着殿外攒动的人头，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祈愿，内心只剩一句话反复回荡：
“我只是想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
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检测到高度荒谬情绪】
【箴言上传延迟中……】
林越心头一紧，赶紧闭眼装死。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头顶的金冠微微发烫，像是被阳光晒久了的铁锅。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指尖刚触到宝石，一道细微的电流窜上手臂。
他猛地睁眼。
玄真子正对着他笑，眼神意味深长。
“星君，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