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宫门刚开一条缝，林越就被人从里头一脚踹了出来。
准确说是他自己摔出来的——蹲在石阶上打盹，被巡值太监拿拂尘杆子戳了三下，一个趔趄直接滚到了青石板上。官袍沾了露水，玉带歪到腋下，袖口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差点甩飞出去，他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抬头正对上女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爱卿这睡相，倒像是被KpI追杀了一整夜。”她站在台阶上，手里拎着个油纸包，香味飘得整条宫道都泛起涟漪。
林越揉了揉眼，嗓音沙哑：“陛下说得对，我昨夜梦见自己在写年终总结，甲方是阎王，绩效评级是‘魂飞魄散’。”
女帝轻笑一声，把油纸包递过去：“喏，螺蛳粉味辣条，御膳房新研制的，提神。”
林越本能伸手，指尖刚碰到油纸，视网膜上红光一闪：【检测到宿主对虚假安慰产生依赖倾向，天音已生成】。
他手一抖，辣条掉地上。
远处宫墙上，周太傅的声音准时响起，带着哭腔：“天示：君赐不可负，蝼蚁亦知恩！”
林越低头看着脚边的辣条，欲哭无泪。这破系统连他想吃个零食都要上纲上线，简直是职场pUA成精。
“走吧。”女帝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像去赶集，“今日微服，你我同游市井，听听百姓怎么说你这位‘天机星君’。”
林越拖着步子跟上，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听听？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贴个“咸鱼勿扰”的牌子。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人正拍醒木：“话说那林大人，昨夜掐指一算，断言东市豆腐今日必涨价半文！百姓早起抢购，果真晚一步便缺货！此乃天机显化，分毫不差！”
林越差点一口老血喷在扇子上。他连东市在哪个方向都记不清，更别说豆腐行情了。
他缩在角落，帽檐压到眉毛，心里狂吼：“我连豆浆是甜是咸都没搞明白，谁信这种鬼话！”
系统界面红光闪了闪，又熄了。没反应。
女帝端起茶杯，掩唇轻笑：“百姓信你，比信户部的账本还虔诚。”
林越苦笑：“他们信的是个会算豆腐的神仙，不是我这个连早饭都靠辣条续命的社畜。”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泼皮围住个老妇，抢了她菜篮就走，嘴里还骂着：“老东西占道摆摊，不打赏还敢留菜？”
林越蹭地站起来，拳头都攥紧了。这种事他前世见得太多，每次都是监控死角，警察来时只剩一地菜叶。
女帝却伸手按住他肩膀：“别动，看天意。”
“天意个头！”林越心里怒火直冲脑门，“这帮狗东西，活该被雷劈！”
话音未落——
“咚！咚！咚！咚！”
四个泼皮齐刷刷跪在地上，脑袋磕得青石板咚咚响，声音整齐得像排练过。
“冲撞天机，罪该万死！”
“小人瞎了狗眼，求星君饶命！”
“愿罚铜钱十贯，永不再犯！”
“回去就给我娘烧高香！”
茶楼内外，鸦雀无声。
林越僵在原地，手还举着要冲出去的姿势，活像被定格的社畜雕像。
女帝缓缓放下茶杯，眸光微动，没说话，但从袖中掏出小本本，飞快记了两笔。
林越低头一看，视网膜上弹出新提示：【功德值+100，解锁‘民心感知’被动（持续）】。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功德值”？这系统还能搞正能量了？他不是只想躺平混日子吗？怎么莫名其妙就成活雷锋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老妇已颤巍巍走过来，双手捧着一篮鸡蛋，眼含热泪：“林老爷……不，星君大人，多谢您显灵救我！这篮蛋，是小人一点心意。”
林越慌了：“别别别，我不是什么星君，我就是个普通人！”
老妇却不听，执意把篮子塞进他怀里：“您救的不是菜，是心啊……我儿子去年也是被这样的泼皮活活打死的，官府说证据不足……可您一句话，他们就跪了……您是天上来的，您懂我们……”
林越抱着鸡蛋，手足无措。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些无意义的吐槽、那些被迫外放的情绪，竟然真的影响了什么。不是朝堂上的权谋，不是女帝的决策，而是眼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妇人的一天。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骂了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系统界面安静了一瞬，忽然浮现一行小字：【检测到宿主产生轻微责任感，奖励‘咸鱼翻身’体验卡（限时一日）】。
林越：“……你少来。”
他低头看着鸡蛋，又抬头看了看那几个还在磕头的泼皮，忽然觉得这身官袍有点沉。
女帝走过来，轻声道：“百姓不懂天音从何而来，他们只知善有善报。你虽无意，却已成其信仰。”
林越苦笑：“那我岂不是成了神棍？”
“神棍能让人跪地认错？”女帝挑眉，“你这是……活神仙在世。”
正说着，街角传来一阵吆喝：“测字！算命！天机星君弟子在此！”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江湖术士挂了幅画像，画上之人唇红齿白，眼袋硕大，手里捧书赫然是《五年摸鱼三年退休》，底下还写着一行大字：“林师亲传，包你躺赢人生！”
林越：“……”
他缓缓转头，看向女帝。
女帝摊手：“不是我安排的。”
林越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我真想辞职，这班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系统红光一闪，界面弹出：【检测到宿主消极怠工倾向，启动电击疗法（轻度）】。
他腿一软，差点把鸡蛋摔了。
就在这时，老妇忽然又折返回来，从篮底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塞进他手里：“林老爷，这个……是今早放在我摊上的，写着‘沈记，勿忘’，我寻思着，兴许是您的？”
林越手指一僵。
这张纸条……他见过。
昨晚藏铁盒时，它就在盒子里。
可他明明把盒子塞床底了，谁放进去的？又怎么跑到老妇摊上？
他盯着纸条，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周太傅？沈家？还是……那个总在批奏折时吃辣条的女人？
女帝瞥了眼纸条，不动声色：“看来，你的‘天机’不止救了人，还牵了线。”
林越没说话，只是把纸条慢慢折好，塞进袖中。
他低头看着那一篮鸡蛋，忽然低声问系统：“你说……我躺平，是不是也能顺便做点好事？”
系统没回。
但界面微光流转，像是在笑。
茶楼说书人又拍了醒木：“且听下回分解——《天机星君怒斩豆腐贩，一语镇退东市黑帮》！”
林越扶额，欲哭无泪。
他抱着鸡蛋，站在市井喧嚣中，忽然觉得，这咸鱼的日子，好像也没法彻底躺平了。
女帝忽然伸手，从他篮里拿走一枚鸡蛋，指尖一弹，蛋壳轻裂，蛋白缓缓溢出，顺着蛋壳流下。
她盯着那道裂缝，轻声道：“林越，你说……天意若真存在，它会不会也想辞官？”
林越一愣。
他看着那枚裂开的蛋，忽然笑了：“陛下，我觉得它早就辞了，现在的，是我们这些被迫的。”
女帝也笑了，把蛋递还给他。
林越伸手去接——
蛋壳忽然完全碎裂，蛋液直直落下，砸在他官靴上，黄白交织，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