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影之眼”酒馆那间潮湿、狭小且弥漫着霉味的房间里,凯尔度过了重返人类社会后的第一个夜晚。窗外传来的是黑石城永不停歇的喧嚣——醉汉的嚎叫、武器的碰撞、不明意义的嘶吼以及远处熔炉低沉的轰鸣。这与深渊死寂的宁静截然不同,却更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一种蛰伏于混乱之中,伺机而动的警惕与冷静。
简单的休整后,凯尔明白,仅仅藏身于酒馆绝非长久之计。他需要一个更稳定、更隐蔽的据点,一个既能提供掩护,又能让他逐步实施计划的平台。开设一家魔法物品店,成为了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这不仅能为他提供一个合法的身份掩护,更能借此接触黑石城的底层信息网络,暗中收集资源,并观察各方势力的动向。
黑石城不同区域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态。上层区域由几大佣兵团和商会控制,戒备森严,盘查严格,不适合他这种来历不明者。中层区域龙蛇混杂,竞争激烈,容易引人注目。而底层区域,如“暗影之角”,虽然环境恶劣,危险丛生,但管理松散,规则简单——实力和金币就是通行证。这里正是凯尔需要的土壤。
经过几天小心翼翼的探查,凯尔在暗影之角一条相对僻静、但并非死胡同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炼金工坊。原主人似乎因意外或仇杀早已不知所踪,工坊内只剩下一些破损的器皿和厚厚的灰尘。位置隐蔽,空间足够(包含一间临街的店铺和一个带有地下室的后院),最重要的是,这里残留的微弱魔法波动和化学气味,能很好地掩盖他偶尔进行亡灵魔法实验或处理材料时可能产生的异常能量波动。
凯尔动用了一部分从深渊带出和森林狩猎积累的金币与宝石,通过酒馆老板介绍的一个贪婪但守口如瓶的中间人,以“凯”这个化名,买下了这处产业的“使用权”(在黑石城,所谓的产权往往取决于你能守住它多久)。同时,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更详细的背景:一个出身没落法师家族、擅长古代炼金术和符文修复的流浪法师,在一次探险中失去了大部分同伴和装备,流落至黑石城,打算凭借手艺谋生,并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个身份既能解释他拥有的魔法知识,又能说明其落魄的现状和那具“破损魔像”(雷诺)的来历,合情合理。
盘下店铺后,凯尔开始了紧张的改造工作。他亲自动手,利用亡灵魔法操控骷髅战士(在深夜秘密进行)清理废墟、加固墙壁、设置隐蔽的警戒符文和简易防御法阵。临街的店面被修复成一家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魔法物品店,挂上了“遗物斋”的招牌,意为专门收购、修复和出售各种古代遗物和魔法物品。
而后院和地下室,则被改造成了秘密基地。地下室入口被巧妙地隐藏在一个沉重的炼金工作台下方,并布置了隔音和能量屏蔽的法阵。在这里,凯尔将大部分亡灵军团单位隐匿起来。骷髅战士们进入休眠状态,被安置在墙壁暗格中;僵尸单位则被置于特制的防腐溶液中,隐藏在地下储藏室深处。只有雷诺和两具最精锐的骷髅战士(伪装成学徒工)留在身边,协助看守店铺和处理杂务。
整个店铺从外表看,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但内部却暗藏玄机,成为了凯尔在黑石城立足的第一个巢穴。
一家魔法物品店,必须有商品。凯尔不可能公开出售亡灵相关的物品,那等于自寻死路。他利用自己渊博的魔法知识(来自《亡灵法典》和学院学习)和精湛的符文技艺,开始准备货源。
他将从森林和深渊带来的部分材料进行处理与伪装:
将一些低阶魔兽的魔核和材料,制作成简易的附魔护符或元素卷轴(主要模拟火球、冰锥等常见元素魔法,威力控制在低级水准)。
利用收集到的古代金属碎片和破损的魔法器物,进行修复和翻新,使其看起来像是有年头的古董,但实际功能有限。
用常见的草药和矿物,配制一些低效的治疗药膏、解毒剂和照明石等消耗品。
这些物品技术含量不高,价值有限,正符合他“落魄法师”的身份和店铺位于底层的定位,不会引起过大关注。同时,他也挂出招牌,收购各种奇怪的古代物品、破损的魔法装备以及不明用途的材料。这既是为了充实货源,更是为了从中筛选可能对亡灵魔法有用的东西,或者接触到那些手里有“黑货”的人,从而打入地下信息网络。
准备就绪后,“遗物斋”在一个阴沉的日子里悄然开张。没有庆典,没有宣传,只有一块简单的木牌和半掩的店门。凯尔本人则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坐在柜台后,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研究一张古老的羊皮纸卷轴(实际上是《亡灵法典》的伪装),显得沉默而孤僻。雷诺伪装的“铁砧”如同雕塑般矗立在角落,两具骷髅学徒则机械地擦拭着柜台和陈列架上的少许商品。
开业初期,生意异常冷清。暗影之角的居民大多穷困潦倒,对魔法物品需求有限,偶尔有几个好奇的冒险者或佣兵进来逛逛,也被店里寒酸的商品和凯尔冷淡的态度劝退。
但凯尔并不在意。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赚钱。他利用这段空闲时间,通过店铺这个窗口,静静地观察着街面上的人流,倾听着顾客(哪怕只是进来避雨或问路的)的只言片语。
他听到了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关于城内几大佣兵团(“血狼”、“裂爪”、“铁盾”)之间的摩擦和势力范围划分。
关于盗贼公会的活动规律和几个着名销赃点的位置。
关于地下格斗场的残酷规则和某些知名角斗士的传闻。
甚至偶尔会听到有人低声谈论“上面”(指教会或王国)最近对黑石城施加的压力,以及城内某些势力对此的暗中抵触。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他一一记下,慢慢拼凑出黑石城权力格局的模糊地图。
同时,他也等来了第一个“潜在客户”。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揣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散发着微弱死气的骨制项链来到店里,声称是家传宝物,急于出手。凯尔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件粗劣的低级亡灵法器,很可能来自某个被剿灭的亡灵法师学徒。他不动声色地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并套问出年轻人是在城外乱葬岗偶然捡到的。这个信息让凯尔警觉——看来,黑石城附近,确实有亡灵法师活动的痕迹,或者至少,有相关的遗迹存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遗物斋”的古怪老板和他那沉默的魔像护卫,渐渐成了暗影之角街景的一部分。人们习惯了这家没什么生意却始终不倒闭的奇怪小店,也习惯了老板凯那副对顾客爱答不理的冷漠样子。而这,正是凯尔想要的效果——低调、无害、逐渐被忽视。
魔法物品店的开设,是凯尔从隐匿生存转向主动布局的关键一步。这间小小的店铺,如同一个楔子,深深地钉入了黑石城混乱的肌体之中。它不仅是藏身之所,更是一个观察哨、一个信息节点、一个未来行动的起点。复仇的种子,已在这片罪恶的土壤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