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耶律德光的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符彦卿敢竖起大旗,奉旨讨逆了。
原来,他的背后有人支撑!
“有意思。”耶律德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倒先送上门来了。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江南了。”
他对着身后的契丹将领,下令道:“传令!皮室军出动!让我看看,是你们汉人的铁甲硬,还是我契丹勇士的弯刀更锋利!”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数万名契丹铁骑,开始缓缓地,向前压迫。
他们是草原上,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相信,在他们无敌的铁蹄面前,任何步兵方阵,都将被轻易地撕碎。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发动冲锋时。
在魏州城的左右两翼,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也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两面巨大的旗帜,迎风招展。
一面,绣着一个“安”字。
另一面,绣着一个“史”字。
天平军和彰义军的援军,到了!
他们装备着同样的制式军备,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契丹大军的侧翼,包抄了过来。
耶律德光的脸色变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里。
“江南,王家!”耶律德光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心中,充满了被戏耍的愤怒。
他发誓,等他撕碎了眼前这些汉人的军队,他一定要挥师南下,将那个敢于挑衅他的王家,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撤!全军后撤!”耶律德光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再打下去,他的皮室军,就要被这三支装备精良的汉军,给活活耗死在这里了。
然而,想来容易,想走,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符彦卿在城头看到两翼援军已到,精神大振,立刻吼道:“开城门!全军出击!一个契丹狗,都别让他们跑了!”
魏州城门大开,预备队如同潮水般涌出,与正面的魏博军汇合,开始向着且战且退的契丹大军,发动了全面的反攻!
战场之上,形势瞬间逆转。
“撤!快撤!保护陛下!”契丹的将领们声嘶力竭地吼着,拼命地组织着部队,想要从那个尚未完全合拢的包围圈北面缺口突围出去。
然而,汉军的攻势实在是太猛烈了。
尤其是安重荣率领的天平军,他本人就与契丹人有世仇,此刻更是杀红了眼,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柄王家特制的长柄大刀,所到之处,契丹兵士无不人马俱碎。
“杀光这帮契丹狗!为我爹报仇!”安重荣状若疯魔,咆哮着冲入敌阵。
而另一边的史弘肇,虽然没有安重荣那么勇猛,但他手下的彰义军,看到契丹人开始败退,一个个也都兴奋了起来。在他们眼里,那些契丹人身上的装备,座下的战马,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兄弟们,发财的时候到了!谁砍的契丹人脑袋多,赏钱就越多!”史弘肇在阵后大声鼓动着,他本人倒是很爱惜性命,没有冲在最前面。
正面,符彦卿的魏博军,更是士气如虹。他们亲眼见证了契丹人的不可一世,也亲手打破了契丹铁骑不可战胜的神话。此刻,他们心中充满了身为胜利者的自豪和骄傲。
“杀!杀!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
耶律德光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军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纵横草原,所向披靡的十万铁骑,怎么就在这中原的平原上,被一群装备精良的步兵给打得如此狼狈。
“王家!又是王家!”他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陛下!不能再等了!汉人的包围圈就要合拢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一个忠心的契丹大将,浑身是血地冲到他面前,大声劝道。
耶律德光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已经彻底傻掉的“儿皇帝”石敬瑭。
石敬瑭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河东军,在第一波冲击中就被打残,现在又被契丹的败兵冲得七零八落,彻底失去了建制。而他寄予厚望的“父皇帝”,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他的皇帝梦碎了。
“父皇帝……救我……救救我啊……”石敬瑭像个溺水的人,抓着耶律德光的马缰,苦苦哀求。
耶律德光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和鄙夷。
“废物!”
他猛地一脚,将石敬瑭踹下马去。
“带上他太碍事了!”耶律德光冷冷地对亲卫说道,“我们走!”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在一众皮室军精锐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北面,疯狂逃窜。
被抛弃的石敬瑭,和他那数万已经彻底崩溃的军队,就这样被留了下来,成了汉军联军的战利品。
……
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
当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战场染成一片血红色时,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了。
放眼望去,从魏州城下,一直延伸到北方数里之外的原野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残破的兵器。大部分是契丹人和河东军的,但也有一部分,是联军士兵的。
胜利,从来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幸存的联军士兵们,一个个都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身为胜利者的自豪。
一些人已经开始在战场上,兴奋地打扫战利品了。契丹人的战马,弯刀,还有他们身上携带的金银,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符彦卿、安重荣、史弘肇三位节度使,在魏州城下会合了。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安重荣将那柄还在滴血的大刀,往地上一插,放声大笑,“多少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契丹狗被打得这么惨!符帅,你这魏博牙兵,真是名不虚传啊!”
符彦卿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的猛将,也是心生敬佩,拱了拱手:“安帅过奖了。若不是你和史帅,及时从两翼杀出,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嘿嘿,大家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嘛。”史弘肇搓着手,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他的眼睛却一直在战场上那些无主的战马上瞟来瞟去,“符帅,安帅,这仗是打完了。你看,这战利品……咱们该怎么分啊?”
他这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安重荣眉头一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史胖子,你脑子里除了钱,还有别的东西吗?契丹主力虽然败退,但耶律德光还没死!现在就想着分东西,是不是太早了点?”
“哎,话不能这么说啊,安帅。”史弘肇不以为意地说道,“亲兄弟,明算账嘛。咱们这次出兵,可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我手下那些兄弟,死了那么多人,总得给他们家里一点抚恤吧?再说了,王家那边虽然答应给军饷,但谁会嫌钱多呢?这战马,可是好东西啊,一匹就能卖不少钱呢!”
符彦卿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麻烦事要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苏秦在一队王家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仿佛眼前这场惨烈的大战,跟他毫无关系。
“恭喜三位将军,贺喜三位将军,大破契丹,为我汉家立下不世之功!”苏秦下马,对着三人,深深一揖。
“苏先生客气了!要不是你和王家在背后鼎力支持,我们哪有今天这场大胜!”符彦卿连忙还礼,语气十分诚恳。
史弘肇更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哎呀,苏先生,你可算来了!我们正商量着怎么分战利品呢!你来得正好,给我们评评理!”
苏秦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拍了拍手。
只见他身后的护卫,推过来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泥污,神情萎靡的囚犯。
众人定睛一看,都吃了一惊。
“石敬瑭?!”
没错,笼子里关着的,正是那个刚刚还做着皇帝梦,转眼就成了阶下囚的石敬瑭。
“三位将军。”苏秦指着笼子里的石敬瑭,朗声说道,“契丹人虽然跑了,但这个罪魁祸首,已经被我们抓住了。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此獠当如何处置,就由三位将军,共同商议决定了。”
石敬瑭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了符彦卿等人,眼中瞬间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符彦卿!安重荣!史弘肇!你们别得意!我父皇帝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一定会回来,为我报仇的!”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呸!”安重荣一口浓痰,吐在笼子上,“你还有脸提你那个野爹?你这个数典忘祖的狗东西!依我看,就该把他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千刀万剐太便宜他了!”史弘肇眼珠子一转,说道,“不如把他押到洛阳,交给朝廷。这可是大功一件啊!说不定陛下龙颜大悦,能赏我们几个州的地盘呢!”
符彦卿眉头紧锁,他觉得这两个人的想法,都有些不妥。
一时间,三位刚刚还并肩作战的盟友,为了如何处置石敬瑭,以及他所代表的河东地盘,又开始争吵了起来。
苏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