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斯塔克把自己锁在了地下。
地上的阳光、泳池派对、阿库娅关于“为什么美国的可乐没有墨西哥的好喝”的抱怨,都隔着厚重的合金门,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实验室里只有永恒的白昼。机械臂在空中狂舞,火花四溅,激光切割的刺耳声与重金属摇滚乐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狂躁的交响乐。
贾维斯的全息投影在各个角落闪烁,同时处理着上百个任务。
“马克八号,优化胸部冲击吸收。马克九号,增强腿部飞行稳定性。马克十号,紧急脱离系统再快零点二秒。”
托尼的声音沙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空中飞速滚动的数据流。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合眼了。咖啡因和能量饮料是他的燃料。每当他试图闭上眼睛,那片吞噬一切的宇宙黑暗和齐塔瑞人的舰队就会涌入脑海。
他会猛地惊醒,胸口的方舟反应堆仿佛也跟着一并抽痛,一种濒临窒息的恐慌感攫住他的心脏。
他需要盔甲。更多的盔甲。
它们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东西,是他与那片虚无之间的唯一屏障。
从马克八号到马克四十二号,三十五套全新的钢铁战甲,在他不眠不休的疯狂劳作下,如同雨后春笋般被制造出来。
它们静静地伫立在实验室的格纳库中,形态各异,功能不同,像一支沉默的钢铁军队,等待着它们国王的检阅。
“托尼!你再不出来晒晒太阳,就要发霉了!”
大和扛着狼牙棒,用力地捶着实验室的门,发出砰砰的巨响。“我听说海边有很棒的烤肉!”
门内毫无回应。
“放弃吧,大和。”阿库娅躺在不远处的沙滩椅上,喝着冰镇果汁。
“这家伙把自己当成什么酿酒桶了吗?非要在地窖里待着。哈皮说他已经三天没出来了。”
“这才是燃烧的青春啊!”迈特·凯在旁边用单手做着俯卧撑,汗水浸湿了地面。
“斯塔克君正在用他的方式进行极限修行!”
只有阿尔托莉雅坐在台阶上,安静地擦拭着她的圣剑,目光不时投向那扇紧闭的合金门。
她能感觉到门后那股焦躁、疲惫、却又极度亢奋的精神状态。那不像修行,更像一种自我放逐。
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实验室的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小辣椒佩珀·波茨。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眼中的忧虑却藏不住。
她刚刚结束了一场冗长的董事会视频会议,会议的主题是斯塔克工业近半个月来异常庞大的资金消耗。
她径直走下台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贾维斯,把音乐关了。”
佩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戛然而止。
托尼正站在一个平台上,任由机械臂将一套金红相间的崭新战甲组装到自己身上。
他回头看了佩珀一眼,咧嘴一笑,但那笑容没能抵达他疲惫的眼底。
“嘿,小辣椒。来看我的新宝贝吗?马克四十二,自适应部署,可以远程操控。很酷,对吧?”
佩珀没有理会他的炫耀。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如同兵马俑般林立的钢铁战甲,心头一阵发紧。
“托尼,我们得谈谈。”
“随时奉陪。”托尼说着,操控战甲的手臂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想在哪儿谈?客厅、卧室,或者我们可以穿着这个飞到马里布海滩上空谈,保证视野开阔。”
“就在这儿。”佩珀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这个被包裹在钢铁里的男人。
“你已经七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哈皮说你除了喝咖啡什么都没吃。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一个孜孜不倦的天才,一个为了世界和平而奋斗的亿万富翁?”
“你像个瘾君子,托尼!”佩珀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对这些铁疙瘩上瘾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卖了,就为了造这些···这些玩具?”
“它们不是玩具!”托尼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从战甲里面走了出来,只穿着感应紧身衣。
“它们是保险。你没看到纽约发生了什么吗?那只是个开始,佩珀!天上有个大洞,外面有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东西。我需要准备,我们需要准备!”
“准备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不见人,然后疏远你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佩珀的眼眶红了。
“我给你打电话,是贾维斯接的。我来看你,你穿着一身盔甲。我们晚上睡觉,你半夜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去地下室!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更爱这些战甲,而不是我!”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里。
托尼沉默了。他看着佩珀受伤的表情,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走上前,想拥抱她,但佩珀后退了一步。
他停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传感器的双手,又抬头看了看身后那支庞大的钢铁军团。最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他自己都感到心碎的话。
“因为···战甲让我完整。”
佩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快步离开了实验室。那扇合金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托尼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许久,他才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他搞砸了。他又一次搞砸了。
就在这时,实验室里的一块屏幕自动亮起,切换到了新闻频道。
“···本台最新消息,位于科威特的美军基地遭遇恐怖袭击,造成数十人伤亡。一个名为‘满大人’的神秘人物宣布对此事负责。”
屏幕上,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兜帽的身影出现在一段粗糙的视频录像里。他的声音经过处理,沉稳而富有磁性,像一个布道的先知。
“美国人,你们的时代结束了。你们自诩为世界警察,却只带来了战争与痛苦。我将给你们上一课,一堂关于恐惧的课。我没有军队,也不需要。当你们看到我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视频切换,出现了袭击现场的惨状。然后,画面定格在一个符号上——十个圆环交错的图案。
十环帮。
托尼猛地抬起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个符号,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在阿富汗的山洞里,这个符号就印在囚禁他的恐怖分子身后的旗帜上。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那段过去彻底埋葬,但现在,它以一种更张扬、更血腥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全世界面前。(注意一下,托尼是不知道徐文武已经被干掉了。)
“···此次袭击的手法与近期发生在全球各地的多起爆炸案如出一辙。”新闻播报员的声音继续传来。
“袭击者均为自杀式引爆,其体内被检测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化学物质。联邦调查局已将此列为最高级别的恐怖威胁···”
自杀式袭击。
这个词让托尼的胃部一阵痉挛。
他的战甲可以抵挡子弹和导弹,他的激光可以切开外星人的战舰。
但是,他该如何去对付一个把自己变成炸弹的人?他该如何去阻止一个愿意用生命来散播恐惧的疯子?
屏幕上,满大人的影像再次出现,他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的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傲慢。
“我就是你们的末日。我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你们的总统,你们的英雄,都不过是纸老虎。下一课,很快就会开始。”
视频到此结束。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托尼·斯塔克缓缓站起身,他走到屏幕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上“满大人”那张脸。
一种久违的、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纽约的敌人,是看得见的,是可以计算火力和规模的。而这个敌人,藏在阴影里,用意识形态和绝望作为武器。
他所有的偏执和焦虑,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找到了被无限放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