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比武，在最后一项团体科目的尘埃落定中，圆满落幕。特种大队毫无悬念地蝉联团体总分第一，秦晋川带领的队伍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个人也在多个项目中斩获头名，风头无两。
按照惯例，军区当晚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食堂大厅被布置得格外喜庆，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比平日丰盛得多的菜肴，甚至破例供应了少量啤酒和饮料。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胜利的喜悦和放松的气息。
姜青白所在的团代表队，虽然未能进入团体前三，但她个人在多项科目中的惊艳表现，尤其是与秦晋川那场虽败犹荣的格斗决赛，让她成了宴会上一个小范围的焦点。不断有来自其他部队的官兵过来向她敬酒，表达佩服和结识之意。
她穿着干净的常服，坐在侦察连战友中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应付着周围的喧嚣。身体各处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左腿和胸腹，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宴会厅的另一端。
那里，是特种大队的区域。
秦晋川作为核心人物，自然被众人簇拥着。他依旧穿着常服，身姿挺拔，在一群同样彪悍的特战队员中，依然显得卓尔不群。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很少主动说话，但每当有人向他敬酒或交谈，他都会微微颔首，简短回应，举止间自带威严。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与身边的战友低声交谈，偶尔会因为某句话而极淡地勾一下嘴角。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向姜青白这边看过一眼。
姜青白端起面前的茶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却无法驱散心底那一丝莫名的失落和烦躁。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情绪。他是高高在上的特战军官，是比武的胜利者，而她只是一个表现出色的新兵。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那场对决已是意外，难道还指望他在这种场合对她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吗？
可是……山洞里的体温，撤离时的扶持，赛场上的伸手，还有那句低沉的“我等着”……难道都是她的错觉？
她垂下眼睑，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有些食不知味。
“……青白？青白！”旁边战友的呼唤让她回过神。
“啊？怎么了？”
“连长叫我们一起去给首长敬杯饮料呢，发什么呆啊！”
姜青白连忙起身，跟着连长和几位战友，走向主桌方向。
就在他们穿过人群，即将到达主桌时，仿佛是命运的巧合，特种大队那边也正好有几人起身，似乎是去与其他单位的领导打招呼。
两支队伍，在熙攘的人群中，不期而遇。
姜青白下意识地抬头，瞬间便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秦晋川正好也看向她这边。
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喧嚣的声浪，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交接。
时间仿佛再次凝滞。
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模糊、远去，只剩下彼此。
他的眼神，不再是在赛场上的锐利评估，也不是在任务中的绝对冷静。那里面，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东西。有对她此刻出现的些微意外，有对她穿着常服、与战友站在一起时不同风貌的短暂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专注。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她点头示意或露出客套的笑容，只是就那样看着她，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姜青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也没有移开目光，坦然地对视着，只是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热度。
这短暂的对视，可能只有两三秒。
走在秦晋川身边的一名特战队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停顿，低声提醒了一句什么。
秦晋川这才几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率先移开了目光，恢复了惯常的冷峻，随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与姜青白她们擦肩而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那短暂却深刻的眼神交汇。
然而，就在姜青白以为这场无声的交流就此结束时，已经走出几步的秦晋川，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身，并非完全面向她，而是对着主桌的大致方向，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在做敬酒前的准备。
但姜青白却清晰地看到，他抬起眼眸，目光再次越过了中间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对着她的方向，将手中的酒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抬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含蓄的举杯动作。
没有声音，没有口型，甚至没有明确的笑意。
但那个动作，以及他眼中那瞬间流淌过的、如同冰雪消融后初春暖阳般的微光，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重重劈在了姜青白的心上！
他……在向她举杯？
为他们的重逢？为那场激烈的对决？还是为……别的？
姜青白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本能，几乎是慌乱地、也端起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对着他的方向，笨拙而迅速地回敬了一下。
她的动作远没有他那么从容，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秦晋川看到了她的回应。
他那冷硬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随即，他便转回身，与同伴一起，走向了主桌，再没有回头。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除了当事人，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姜青白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心跳如鼓。手中茶杯的温度，仿佛顺着指尖一直烫到了心里。
“青白，走啊，发什么愣呢？”战友再次催促。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慌忙跟上队伍，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接下来的敬酒流程，她都有些魂不守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遥远却清晰的举杯瞬间。他那深沉的眼神，那微不可察的举杯动作，那几乎不存在的笑意……
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看见了她的回应。
在这个喧嚣的、属于胜利者的庆功宴上，他们隔着人群，完成了一次只属于彼此的无言交流。
没有靠近，没有交谈，只有一杯遥敬的“酒”，和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这已经足够。
足够让她心底那点失落的阴霾一扫而空，足够让她清晰地感受到，那条连接着他们的、无形的线，并未因比武的结束而断裂，反而在这一次无声的致意中，变得更加坚韧。
庆功宴在热闹中持续，姜青白坐回自己的位置，心情却已截然不同。她不再刻意去寻找他的身影，只是偶尔，目光会不经意地掠过那个方向，然后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暖意收回。
宴会终将散场，各自终将回归岗位。
但今夜这遥远的举杯，如同一个无声的约定，将那份在生死与较量中萌发的情感，悄然定格。
未来可期。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只觉得满口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