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熄了一瞬。
又亮起时，河面已变了模样。
原本整齐排列的石台歪斜断裂，像是被人从底下踹了一脚。水波翻涌，黑得发稠，浮在上面的引魂灯不再安分，纷纷飘离原位，火苗扭曲成狞笑的脸，直勾勾盯着岸边五人。
“这下不是导航变红灯了，是直接把地图撕了。”东方墨白低声道，右手按住右眼，金纹一闪而过，脑袋像被塞进滚筒洗衣机甩了三圈。他咬牙撑住，视线扫过河面，“但北斗倒影还在——方向没变，它们只是不想让我们走得太顺。”
话音未落，水面炸开。
一只灰白手臂破水而出，指甲漆黑如炭，直抓萧寒玥脚踝。她反应极快，霜魂横斩，寒气迸发，冰层瞬间蔓延，将那手冻在半空。可下一秒，冰面裂开细纹，更多手臂从水中钻出，层层叠叠，像是整条河底都埋着断肢。
阿依娜猛地后退半步，腕间骨铃乱响。“蛊虫预警，怨气浓度超标！这些不是散魂，是集中调度的死士！”
许清歌左眼微闪，琥珀色光晕掠过河面。“它们的目标不是杀我们……是拖下水。你看那些灯笼，火苗全冲着船头方向偏。”
“船？”东方墨白苦笑，“连个木板都没见着，咱们拿头划？”
“现在有。”萧寒玥冷声打断。
她抬剑指向河心，霜魂嗡鸣震颤，剑身泛起刺骨寒光。下一瞬，她猛力一挥，剑气如瀑倾泻，河面顿时凝结出一条冰线，迅速向前延伸、加宽、隆起——不过几息，一艘狭长冰船成形，船头呈弧形破浪设计，勉强够五人立足。
“上船。”她声音压得很低，额角渗出一滴冷汗，眉心朱砂印边缘泛起一丝乌黑。
没人多问，动作干净利落。
东方墨白背起昏迷的姬无月，一脚踏上冰船。许清歌紧随其后，左手顺势抓住他衣角稳住身形。阿依娜蹲在船尾，指尖轻点骨铃，最后三只噬魂蛊悄然滑入水中，在船底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灵网。
冰船刚离岸，第一波攻击就到了。
数十道黑影从水中跃起，化作怨灵扑向船体。触碰到冰面的瞬间，寒气竟开始融化，裂纹蛛网般扩散。更糟的是，水下传来撞击声，仿佛有巨物正不断冲撞船底。
“吃灵力的阴蚀！”阿依娜低喝，“蛊网撑不住太久！”
“那就别让它碰！”许清歌猛然抬头，左眼爆发出一道金光，照向船尾左侧，“三点钟方向，核心聚在这儿！先打散指挥节点！”
萧寒玥旋身出剑，霜魂划出一道弧光，冰锥凭空凝成，呼啸射出，贯穿三名怨灵。黑雾炸开，其余攻势稍缓。
东方墨白趁机将人皇印拍在船头。
金光如帘垂落，形成半圆护罩，将整艘冰船笼罩其中。怨灵撞上光幕，发出无声嘶吼，身形扭曲溃散。
【检测到高密度怨念集群，启动临时防御协议】
【友情提示：您当前精神负荷已达97%，建议减少使用‘脑子’，改用‘躺平’模式】
残识弹幕刚蹦出来，东方墨白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右眼金纹隐隐发烫，像是有人拿烙铁在眼皮底下画画。
“再这么玩下去，我真要变成地中海了。”他喃喃。
冰船缓缓前行，破开漆黑河面。两岸灯笼漂浮不定，火苗忽明忽暗，映得水面如同碎银铺路，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忽然，姬无月怀中的七弦琴轻轻一震。
琴弦自行颤动，发出一声低鸣，虽不成调，却让周围怨灵动作齐齐一滞。
“她的琴……在回应什么？”许清歌皱眉。
“不止是回应。”阿依娜盯着琴身，“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姬无月指尖不知何时渗出细小血珠，正顺着焦黑琴身滑落，融入某根断弦之中。那根弦微微发红，频率与河面波动完全同步。
东方墨白瞳孔一缩。
他想起刚才右眼闪过的画面：河底沉尸，胸口插着玉簪，其中一根，断成两截。
而姬无月发间那支断簪，正是龙纹样式。
“明白了。”他低声说，“这些怨灵不是随便乱动的。它们认的不是人皇印，是王朝血脉。”
“你是说……”许清歌看向昏迷的女孩，“她才是真正的引魂信物？”
“准确说，是她的血。”东方墨白伸手轻抚琴面，“如果她能醒来，弹出那首《镇国曲》……或许能镇住这群老赖。”
“问题是她醒不来。”萧寒玥冷声道，手中霜魂微微颤抖，寒气已从指尖蔓延至小臂，朱砂印颜色越来越深。
阿依娜咬了咬牙，忽然抽出腰间小刀，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正好落在七弦琴中央那根断弦上。
血珠滚动，未散。
刹那间，琴弦自行震动，奏出半句残音——
“铮——”
音波扩散，如涟漪荡开。
所有靠近冰船的怨灵动作骤停，脸上狰狞之色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近乎哀伤的怔然。就连河面都平静了几分，灯笼火苗不再躁动。
冰船借势加速，冲入河心浓雾区域。
雾气厚重，视线不足三尺。唯有脚下冰层传来细微震动，提醒他们仍在前行。
“暂时稳住了。”许清歌靠在船边喘息，左眼光芒微弱，“但这雾……不对劲。”
“怎么？”东方墨白问。
“它在动。”她眯起眼，“不是风带的，是自己在收缩，像……肺叶呼吸。”
话音未落，冰船底部传来剧烈撞击。
阿依娜脸色一变：“蛊网快破了！水下有东西在啃！”
“继续供血！”东方墨白回头喊，“琴声不能断！”
阿依娜咬牙，又挤出一滴精血滴落琴弦。
这一次，琴音更长了些，带着某种古老旋律的雏形。怨灵退散范围扩大，冰船航速再次提升。
可就在这时，姬无月身体猛地一颤。
她仍昏迷，但七弦琴突然剧烈震颤，所有琴弦同时发出尖锐共鸣，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力量。
紧接着，河底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睁开了眼睛。
整条黄泉河开始晃动，冰船剧烈颠簸，众人几乎站立不稳。岸边灯笼集体熄灭，只剩河心这一片区域还漂浮着微光。
东方墨白死死按住人皇印，金光护罩摇摇欲坠。
许清歌扶住船沿，左眼强撑着扫描水下：“下面……有座祭坛！就在我们正下方！那些怨灵……它们不是来杀我们的。”
“那是干什么？”萧寒玥寒声问。
“它们在等我们过去。”许清歌声音发紧，“它们想让我们……完成仪式。”
“什么仪式？”阿依娜脱口而出。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此时，姬无月的手指动了一下。
细小的血丝顺着琴弦流淌，在空中拉出一道红线，直指河心深处。
冰船继续前行，破开浓雾。
而在前方黑暗中，隐约浮现一座石碑轮廓，碑前立着一盏从未见过的赤红灯笼，灯芯燃烧的方式与其他完全不同——
它烧的不是油，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