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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每向前一步都像是在挣脱某种无形蛛网的束缚。

阿水背负着石猛滚烫而沉重的身躯,胸前紧贴着墨漓冰冷僵硬的肢体,如同在背负生与死的两极。他的呼吸粗重而艰难,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脚下的淤泥越来越深,渐渐没过脚踝,每一步拔出都带着黏腻的吸吮声,在死寂的洞穴中无限放大,令人心悸。

那沉重的、富有节奏的“咚……咚……”声,自地底深处不断传来,通过岩壁和脚下的淤泥清晰地传导至他的骨骼,震得他牙齿微微发酸。这声音并非杂乱无章,它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规律性,仿佛一颗不属于人类的巨大心脏在搏动,又像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括在永恒地运转。

空气中那股咸腥味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吸入肺中带着一股腌渍般的涩感。这味道与手中匕首散发出的冰冷杀戮气息混合,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种诡异而扭曲的感知。那外来的意志似乎也因此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不再仅仅是冰冷的诱惑,更添了几分嗜血的饥渴,仿佛嗅到了什么令它兴奋的存在。

他不敢停下,也不敢走快。黑暗中潜藏着太多未知,一步踏空,或是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都可能万劫不复。

背后的石猛又一次因痛苦而无意识地痉挛,独臂猛地勒紧阿水的脖颈,险些让他窒息。阿水费力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感受到石猛伤口处透过布料传来的高热,以及那灰黑色腐败气息的微弱的蠕动。怀中的墨漓则像一块不断汲取热量的寒冰,微弱的“冷……”字呓语断断续续,气息愈发微弱。

绝望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他依旧咬着牙,凭借着那一点求生的本能,以及脑海中不时被地底震动和匕首低语打断的、对阿飞和外面世界的一丝模糊牵挂,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几个时辰,时间的流逝在这里毫无意义。

忽然,他感到脚下的触感发生了变化。淤泥似乎变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颗粒状的硬物,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空气中的咸腥味也达到了顶峰,甚至有些呛人。

而且,前方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

并非有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视觉感知取代了绝对的漆黑。他勉强能看到自己身前极短距离内模糊的轮廓——依旧是光滑的岩壁,但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东西。

是盐?

阿水蹲下身,小心地放下石猛,用手指捻起一些。颗粒粗大,质地纯粹,比他从柜中得到的盐品质似乎更好,其中蕴含的那股奇异能量也更加明显,指尖传来清晰的刺痛感。地面竟然铺满了厚厚的盐层,仿佛一条盐筑的道路,向着黑暗深处延伸。

他抬起头,极力向前望去。那灰蒙蒙的视觉感知似乎就来源于这无尽的盐。盐层向着四周蔓延,仿佛他们正走入一个巨大的盐矿深处。

而那“咚……咚……”的震动声,在这里也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响起,都似乎引起盐粒轻微的震颤。

这里绝非天然形成!

阿水心中警兆骤升。他重新背起石猛,将墨漓护紧,匕首横在身前,以更慢的速度、更轻的脚步向前探索。

盐层越来越厚,两侧的岩壁也逐渐被盐晶覆盖,形成奇形怪状的结晶簇。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洞穴骤然开阔!

灰蒙的微光在这里变得稍许明显,足以让他模糊地看清一个令人震撼的景象。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边缘。洞窟的广袤超乎想象,放眼望去,看不到对面岩壁,只有无尽的黑暗虚空。而脚下,是一个向下延伸的巨大盐坡,整个洞窟的地面仿佛都是由纯净的盐晶构成,闪烁着死寂而冰冷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咸腥,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而沉滞的气息。

洞窟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无比庞大的阴影,因为光线太暗且距离过远,根本无法看清具体形貌,只能模糊感知到那是一个巨大的、似乎不规则的存在。而那规律沉重的“咚……咚……”声,正源自于那个方向!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那巨大的阴影又是什么?

阿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盐坡向下走了几步,盐粒在他脚下发出持续的沙沙声,在这片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响亮而突兀。

他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除了那持续的地底震动,似乎……还有别的声响?

极其细微,像是……摩擦声?

嘶啦……嘶啦……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来自于左前方不远处。

阿水握紧匕首,缓缓向声音来源挪去。走得近了,借着地面盐层反射的极其微弱的灰光,他看到盐坡上似乎矗立着几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那是什么?雕像?

他心脏猛地一跳,更加小心地靠近。

距离缩短到数丈之内,他终于看清了——那根本不是雕像!

那是三个被粗糙厚重的铁链捆绑着的人!铁链缠绕全身,将他们牢牢固定在三根深深打入盐层的金属柱上。他们的头颅低垂,一动不动,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盐霜,几乎与脚下的盐坡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那“嘶啦……嘶啦……”的细微声响,正是从中间那个人形身上发出的!他的手指在极其轻微地颤动,指尖抠刮着身上的盐壳和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还活着?!

阿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缓缓靠近,更加仔细地观察。

这三个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物,样式古老,并非当代。他们的皮肤因为长期被盐分侵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蜡黄色,干瘪紧缩,紧紧包裹着骨骼,如同被腌制过的标本。他们的面容扭曲,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神情,嘴巴大张,里面塞满了凝固的盐块。

这是……被活活盐腌在这里的人殉?还是某种邪恶祭祀的牺牲品?

中间那个还有细微动静的人,似乎察觉到了阿水的靠近,颤动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那被盐块塞满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辨认的、气流穿过盐粒的嗬嗬声。

阿水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凑近了一些。

“……走……”那气流般的声音断断续续,蕴含着无边的恐惧,“快……走……”

“这里……是……盐……腌……之……窟……”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祂……要……醒……了……”

“谁要醒了?”阿水压低声音急问,“那个……大家伙?”

“……守护……也是……囚徒……”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盐……封……不住……了……震动……是祂……的心跳……逃……”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彻底消失,头颅彻底垂落,最后一丝生机断绝。他彻底变成了盐坡之上一具冰冷的腌尸。

阿水背脊发凉,连退数步,惊骇地望向洞窟中央那巨大的阴影。

守护?囚徒?盐封?心跳?

那巨大的存在,竟然是被封印在这里的?而这持续的心跳般的震动,意味着封印正在松动,那个存在即将苏醒?

他回想起“厨凶”巨汉,回想起那污秽的力量,难道都与这地底深处的恐怖存在有关?

必须立刻离开!

他环顾四周,这巨大的盐窟除了来路,似乎并无其他出口。唯一的通路,或许就在那中央巨物的附近?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怀中一直冰冷僵硬的墨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悸!

她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瞳孔之中,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无尽的、扭曲的黑暗!仿佛她的神魂正透过这双眼睛,窥视到了某个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

她张开嘴,发出一声极其尖利、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嘶鸣!

这嘶鸣声虽然微弱,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盐窟死寂的沉默!

几乎就在嘶鸣响起的同一瞬间——

洞窟中央,那庞大阴影的轮廓,似乎……动了一下!

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沉重而规律的心跳声,骤然停顿了一拍。

紧接着,一声更加沉闷、更加巨大,仿佛万吨巨石摩擦的轰鸣,从中央深处隆隆传来!

整个盐窟猛烈地震动起来!阿水脚下的盐坡剧烈颠簸,大片的盐晶如同雪崩般簌簌滑落!

那巨大的阴影,在剧烈的震动中,缓缓地、以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速度,抬升了起来!

灰蒙的微光下,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某种难以描述的暗沉材质构成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斑驳的盐壳,此刻正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崩裂、脱落,露出下面更加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本体。

一对巨大无比、毫无生气的、如同深潭般的幽暗孔洞,在抬升的阴影上部缓缓显现,仿佛一双沉睡万古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向阿水所在的、渺小如尘埃的方向。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接近的心跳声轰然炸响,伴随着一声源自深渊般的、低沉而充满无尽死寂的叹息,在整个盐窟中疯狂回荡!

阿水脑海中的匕首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嗡鸣,那杀戮与毁灭的意志如同火山般喷发,几乎要冲垮他的神智!

他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盐封万古的巨尸,缓缓苏醒,将它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身影,投落在渺小的他的身上。

盐腌之窟的真正主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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