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哥不敢耽搁,转身从一个保镖怀里,将那只被死死摁住的大公鸡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林凡面前。
那公鸡确实神骏,一身油亮的羽毛在灯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血红的鸡冠高高耸立,一双豆大的眼睛竟透着一股不屈的悍气,即便被擒,脖子依旧伸得笔直。
林凡接过公鸡,入手沉甸甸的。
他没有看鸡,而是抬眼望向回廊下站着的赵家众人。
“子时已到,阴阳交替,煞气最盛。”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德和赵财等人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只觉得这庭院里的风,比腊月的冰刀子还要刺骨。他们不是冷,是怕。
林凡不再多言,左手托住鸡身,右手并指如剑,在那血红的鸡冠上闪电般一划!
没有刀,没有刃,他仅凭两根手指,就在那坚韧的鸡冠上,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咯——!”
大公鸡发出一声凄厉的短鸣,一滴殷红中带着金色的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悬而不落。
林凡屈指一弹,那滴鸡冠血便精准地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床头赵天龙的眉心。
血珠触及皮肤,没有流淌,反而像被烙铁烫了一下,“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微不可见的黑烟。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赵天龙,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爸!”
赵四海惊呼出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凡头也不回,左手将那只大公鸡往地上一放。
“站着。”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刚刚还在拼命挣扎的大公鸡,落地之后,竟真的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像一尊雕像,昂着头,对着床上的赵天龙。
做完这一切,林凡才走回床边,右手一抖,那一排九十九根银针便尽数落入掌中。
他看都没看,左手已经闪电般探出,拈起一根三寸长的银针。
“屏息。”
他吐出两个字。
赵四海和豹哥等人立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秒,林凡动了。
他的手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那根银针,仿佛不是刺进去的,而是凭空消失在了赵天龙心口的位置。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林凡的手指化作了幻影,在赵天龙的胸膛、脖颈、头颅之上急速跳跃。每一根银针落下,都精准无比,入肉无声。他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些穴位,仿佛那些人体经络图,就刻印在他的脑海里。
九十九根银针,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尽数刺入了赵天龙的体内。
这些银针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规律排列,从心口为起点,一路向上,最终汇聚于百会穴,形成了一幅诡异而又充满某种韵律的星图。
随着最后一根针落下,庭院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一直静立不动的那只大公鸡,突然脖子一仰,张开了嘴。
“喔——喔——喔——!”
一声嘹亮高亢的鸡鸣,划破了午夜的寂静!
这鸡鸣,跟平日里催人起床的截然不同,它雄浑、霸道,充满了穿透力,仿佛不是从鸡的喉咙里发出,而是从这片天地的深处响起,带着一股涤荡万物的威严!
声音扩散开来,回廊下的赵家众人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脑袋里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啊!”
三叔赵财最先扛不住,他怪叫一声,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紧接着是二叔赵德,他那肥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
其他的堂兄弟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东倒西歪,面露痛苦之色,有的抱着头,有的捂着肚子,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们看不见,在鸡鸣响起的瞬间,一缕缕肉眼难辨的黑气,正从赵天龙的七窍和周身大穴中被逼出。这些黑气一离体,便在空中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随即又被那雄浑的鸡鸣声震得粉碎,化作丝丝缕缕的黑烟,飘向院中的每一个赵家人身上。
这就是代价。
赵天龙欠下的债,由他的血亲来分担。
赵四海站在最近的地方,他感受得最清楚。那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了。但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愣是站在原地,一步未退。
他要替父亲,扛下最重的那一份!
就在这时,床上的赵天龙,那张死灰色的脸庞,突然涨起了一阵诡异的青黑!
从他心口蔓延开的那些蛛网般的黑线,此刻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蠕动着,朝着他心脏的位置汇聚!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赵天龙的喉咙里发出。
他猛地张开嘴,喷出了一口黑血!
那血落在地上,竟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还腐蚀着青石板的地面,冒起阵阵白烟。
喷出这口黑血后,赵天龙身上的黑色蛛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他脸上那股死气也渐渐散去,虽然依旧苍白,却开始有了一丝活人的血色。
“呼……”
林凡长出了一口气,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伸手,将那只完成了使命、已经瘫软在地的大公鸡拎了起来,扔给了豹哥。
“拿去,埋了。”
豹哥颤抖着手接过,那公鸡已经没了气息。
林凡转过身,开始收针。
他的动作依旧很快,但比刚才慢了许多。每拔出一根针,他都会在旁边的柏木桶里涮一下。
原本浑浊的狗血井水,在接触到银针后,竟变得更加浑浊腥臭,水面上甚至飘起了一层油污般的黑色物质。
当九十九根银针全部收回,那桶水,已经黑如墨汁。
“爸……我爸他……”赵四海看着床上呼吸虽然微弱但已经平稳下来的父亲,声音哽咽,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林凡将银针收好,用一块布仔细擦拭干净,才淡淡地开口。
“命,保住了。”
“三魂归位,七魄重聚。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他看了一眼瘫在回廊下,如同被霜打了茄子一般的赵家众人。
“至于他们,小惩大诫而已。回去躺个十天半月,也就缓过来了。”
说完,他背起自己的双肩包,转身就要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神医!”
赵四海猛地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前,对着林凡,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
林凡侧身一步,避开了。
“我救他,不是因为你。”
他看着赵四海,眼神平静。
“你父亲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东西,是我一位故人的遗物。”
“今天,我取回东西,顺便救他一命,两清了。”
说着,他伸出手,隔空对着赵天龙的胸口一抓。
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
林凡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块古朴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玉佩。玉佩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之前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赵四海愣住了。
他认得这块玉佩,是他父亲三年前从一个港岛富商手里赢回来的,一直贴身佩戴,视若珍宝。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是这块玉!
“林医生!请留步!”赵四海急忙喊道,“大恩大德,我赵家没齿难忘!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林凡脚步没停,只是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管好你父亲,也管好你们赵家。”
“多做善事,能积德。”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外,只留下一句话,在寂静的庭院里轻轻回荡。
赵四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渐渐红润的脸,又看了看回廊下那群丢了半条命的叔伯兄弟,最后望向林凡消失的方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那道门,深深地,九十度鞠躬。
许久,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