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从容陈情，理据服人
卫生局的车刚消失在街角，楚瑶就急切地转向林辰，眼圈有些发红：“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你救了人，现在反而成了过错方？那个王主任，太阴险了！”
林辰弯腰拾起地上的抹布，重新浸入水桶，拧干，继续擦拭着药柜一角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不见丝毫慌乱。
“事实不会因举报而改变。”他声音平和，“他们按规章办事，并无不妥。”
“可是……”楚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无奈，“通知书都下了，诊所不能开了，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等调查结果？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林辰停下动作，看向窗外熙攘的人流，目光深远。“等，并非唯一选择。规章之内，亦有陈情之路。”
他走到桌边，并未去看那份刺眼的通知书，而是拿起了自己的老旧帆布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牛皮笔记本。笔记本的边角已经磨损，看得出经常被翻动。
“这是……”楚瑶疑惑。
“随师行医录。”林辰翻开笔记本，里面是用毛笔小楷工整记录的病例、药方、针法心得，时间跨度长达十年。“师父虽不在意世俗凭证，但要求我每诊必录，详察病机，反思得失。”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墨迹，“公园老者，风寒客表，营卫不和，用川芎取其辛散温通，佐以……”他低声念出当时的诊断和用药思路，条理清晰，理法方药俱全。接着，他又翻到后面，指向一行记录，“市一院急诊，患者心阳暴脱，危在顷刻，取膻中调气宽胸，内关、公孙同属厥阴、冲脉，有宁心安神、通调气血之效，旨在……”
楚瑶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笔记本里的记录，其辨证之精准，用药用针之巧妙，理论依据之扎实，远超她在学校学和医院见到的绝大多数病例。这哪里是江湖骗子的胡乱涂鸦，分明是一份极为珍贵严谨的临床医案！
“你要把这个交给卫生局？”楚瑶瞬间明白了林辰的意图。
“空口无凭，此物或可一证。”林辰合上笔记本，眼神清明，“至少，让他们知道，我所行之事，并非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拿出手机，按照之前陈明留下的联系方式，直接拨通了电话。
“陈科长，我是林辰。关于我的情况，我想做一份更详细的书面陈述，并附上一些资料，不知是否方便当面递交？”
电话那头的陈明似乎有些意外，沉默了两秒才回答：“可以。你现在来局里一趟吧，我在307办公室。”
“好。”
挂了电话，林辰将笔记本小心放入背包，对楚瑶道：“你看好这里。”
“我跟你一起去！”楚瑶脱口而出，眼神坚定，“有些情况，我比你更了解医院的规定，也许能帮上忙。”
林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两人锁好诊所的门，打了个车直奔卫生局。
再次见到陈明，他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坐在办公桌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记录员小张坐在旁边，准备记录。
“林先生，楚护士，请坐。”陈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们说要补充陈述和资料？”
林辰从容坐下，将背包里的牛皮笔记本取出，双手递到陈明面前。“陈科长，这是我随师学医十年间记录的部分行医笔记，里面包含了我近期两次出手的详细病机分析、治疗思路和依据。请过目。”
陈明微微挑眉，接过那本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笔记本，入手是略显粗糙的牛皮质感。他翻开第一页，苍劲有力的毛笔小楷便映入眼帘，内容是关于某年冬季治疗一例小儿肺痈的详尽记录，包括望闻问切四诊信息、辨证分析、方药组成及随症加减，甚至还有后续随访情况。
他不动声色地一页页翻下去，越看，眉头蹙得越紧。这笔记本里的内容，远超他的预期。他虽然不是中医专家，但身处这个岗位，基本的鉴别能力还是有的。这笔记逻辑严密，术语规范，案例典型，记录详实，绝非胡编乱造所能为。尤其是关于公园老者和急诊心梗患者的记录，与举报信和之前问询时林辰的描述完全吻合，且理论阐述极为深入。
“这笔记……是你写的？”陈明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辰。
“是。自幼师从家师玄机子，边学边记，不敢懈怠。”林辰坦然应对。
陈明合上笔记本，没有立刻评价，而是看向楚瑶：“楚护士，关于市一院急诊科那次事件，你当时在场，请你以你专业护士的角度，客观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楚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陈科长，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患者突发心梗，心跳呼吸骤停，值班医生因交通问题未能及时赶到。监护仪警报长鸣，患者家属几近崩溃。是林辰当机立断，在没有其他有效救治手段的情况下，运用针灸为患者争取了宝贵的抢救时间。我以我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担保，他的行为非但没有干扰秩序，反而是当时唯一可能挽回患者生命的举措！如果没有他，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神清澈而坦诚。
记录员小张飞快地记录着。
陈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目光再次落在那本牛皮笔记本上。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
“林先生，”陈明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你的笔记，以及楚护士的证词，我会如实录入案卷。但我必须再次强调，个人记录和个案效果，无法替代法定的行医资质。这是程序问题，是底线。”
林辰微微颔首：“我明白。我递交这些，并非欲以医术凌驾于法规之上，只是想表明，林辰行医，绝非草菅人命，亦非招摇撞骗。我所遵循的，是传承千年的医道，是师父济世救人的遗训。若法规不容此道，我自当遵从，但若法规亦有酌情之隙，还望陈科长能体察下情，给予一个既能遵循法理，又不至让传承断绝、让信我者求医无门的解决之道。”
他的话不疾不徐，没有恳求，只有清晰的陈述和理性的诉求。
陈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面对如此困境，不见惊慌，不见愤怒，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通透，以及对自己所学所持的坚定自信。这种气质，他在很多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身上见过，却极少在年轻人身上感受到。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陈明最终说道，“我会将今天的所有陈述和资料，一并提交给上级领导审议。在最终决定下来之前，那份《责令停止通知书》依然有效，你的诊所不能进行任何诊疗活动。这一点，没有商量余地。”
“我明白。多谢陈科长。”林辰站起身，微微欠身。
楚瑶也连忙站起来，跟着道谢。
离开卫生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楚瑶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头的巨石似乎挪开了一点点。“林辰，你说……他们会认真考虑吗？”
林辰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尽人事，听天命。”他淡淡道，“但医道传承，不该，也不会止步于此。”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挺直，那份从容与坚定，无声地感染着身边的楚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