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古籍现世，根脉相连
翌日清晨，秦雨烟抱着几册厚重的、以蓝布为函套的古籍，脚步轻快地走向医院图书馆。她秀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昨夜在秦家送来的新一批古籍中，她有了惊人的发现。
图书馆位于医院裙楼的安静角落，窗外绿树成荫。时间尚早，馆内只有零星几个提前来查资料的医生。秦雨烟径直走向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她知道，林辰如果没有紧急事务，早晨通常会在这里翻阅一会儿医书。
果然，林辰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本笔记，手边放着一杯清茶，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药香。
“林辰，你看我找到了什么！”秦雨烟的声音带着雀跃，小心地将怀中的古籍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林辰抬起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光彩，不由得微微一笑：“看你这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何止是不得了！”秦雨烟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上面一册的蓝布函套，露出里面纸张泛黄但保存完好的线装书页。书页上的字迹是工整的馆阁体，间或有朱笔批注。
“这是我曾叔祖，秦墨轩公的手稿和藏书笔记，”秦雨烟指着扉页上的印章和题识，语气带着崇敬，“他老人家是清末民初有名的医家，不仅精通中医，还曾远渡重洋，学习过西方的解剖、生理知识。”
林辰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清末民初，正是中西医激烈碰撞的时代，一位兼通两者的医家留下的资料，其价值不言而喻。
秦雨烟翻动着书页，指尖点在一处：“你看这里，墨轩公详细记录了他在临床实践中，如何尝试将西医的‘炎症’之说，与中医的‘火毒’、‘湿热’等病机理论相互参照。”
她又快速翻到另一处：“还有这里，他尝试用西医的血液循环理论，来解释中医‘活血化瘀’治法在治疗‘胸痹’（相当于心绞痛）中的作用。虽然当时的认识还很初步，但这种思路……”
“极具前瞻性。”林辰接口道，目光灼灼地盯着书页上的论述，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位前辈在医学道路上艰难求索的身影。这与他正在推动的中西医协作理念，不谋而合，而且提供了珍贵的历史依据和学术源流。
“不止这些，”秦雨烟又翻开另外几册，“这里面还收录了他搜集或亲自验证的一些方剂，有治疗肺痨（肺结核）的，有应对时疫（传染病）的，都附有他结合当时所能接触到的西医知识所做的利弊分析。看这个，‘清肺化痰汤’配合静养，与他所见西法之‘疗肺痨’，各有所长，当择善而从……”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和迟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秦…秦博士？”
林辰和秦雨烟同时转头，只见赵德柱不知何时站在了桌旁。他眼窝深陷，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疲惫，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一夜未眠。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秦雨烟摊开在桌上的那几册古籍，眼神复杂无比，有怀疑，有探究，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赵副主任？”秦雨烟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林辰则神色平静，似乎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赵德柱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目光却无法从那些古籍上移开。“我…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你们在讨论…中西医参照？”他的声音干涩，“这些…是清末的医书？”
“是的，”秦雨烟坦然道，她虽然知道赵德柱此前对中医的排斥态度，但出于学者的本能，还是愿意分享这些发现，“这是我秦家先人秦墨轩公的手稿，他在那个年代，就已经开始尝试融汇中西医学知识了。”
赵德柱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故纸堆里的东西有什么价值”，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昨夜查阅的那些国际顶尖期刊论文还在他脑海里盘旋，那些用现代科学语言阐述的、关于针灸机制的假说，诸如调节自主神经、改善血管内皮功能……与眼前这泛黄书页上，用古朴语言描述的“通调气血”、“疏浚脉络”，在某些层面上，竟隐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苦苦在现代医学数据库里寻找答案，试图理解甚至否定林辰昨天展现的奇迹，结果却发现，早在近百年前，就已经有先行者在探索这条融合的道路了？而且，其基本思路，竟然能与百年后最前沿的科研假说遥相呼应？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简直是对他整个知识体系和认知维度的颠覆！
“能……让我看看吗？”赵德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伸出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
秦雨烟看了看林辰，林辰微微颔首。
“赵主任请便，只是书页脆弱，还请小心。”秦雨烟将其中一册关于“胸痹”论述的手稿轻轻推向赵德柱。
赵德柱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接过，仿佛手中捧着的是易碎的琉璃。他戴上了随身携带的老花镜，凑近书页，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起初，他的眉头紧锁，对那些“气滞血瘀”、“心阳不振”的术语本能地排斥。但当他看到秦墨轩用当时所能理解的“心脉瘀阻”来描述心绞痛，并尝试用“促进血行”来解释活血化瘀药物的作用，甚至将其与西方刚兴起的“抗凝血”思路进行比较时，赵德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虽然表述方式天差地别，虽然当时的西医知识也远不如今日完善，但那位百年前的老者，那种试图超越时代局限、探寻疾病本质的努力，那种不囿于门户之见、渴望取长补短的胸怀，透过泛黄的纸页，清晰地传递出来。
尤其当赵德柱看到一段关于利用特定穴位刺激（虽未明确提及针灸，但描述了按压某些部位能缓解胸痛）来“通络止痛”的记载，并旁边用朱笔小字批注“或与调节经气，舒缓挛急有关”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辰：
“这……这上面说的‘舒缓挛急’，是不是就类似于我们现在认为的缓解冠状动脉痉挛？”
林辰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点点头：“中医理论中的‘挛急’、‘不通则痛’，确实可以对应到现代医学中的血管痉挛、肌肉痉挛等病理状态。先贤虽无现代仪器，但通过无数临床观察和经验总结，抓住了疾病的核心病机。”
赵德柱呆立当场，拿着书册的手僵在半空。
他一直认为中医理论是模糊的、无法证伪的玄学。可此刻，在这百年前的古籍中，他看到的却是一种基于长期实践观察的、试图构建自洽逻辑体系的努力。而且，这种古老的智慧，竟然能与现代医学的某些发现相互印证！
这不再是简单的有效或无效，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体系，在探寻人体和疾病奥秘的道路上，出现了交汇的可能。
图书馆内安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书页上，也洒在赵德柱震惊而迷茫的脸上。
他原本坚固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这些沉默的古籍，敲开了一道更大的裂缝。或许，他一直以来嗤之以鼻的，并非是什么糟粕，而是他自己认知的局限。
秦雨烟看着赵德柱剧烈变化的脸色，与林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知道，这些古籍的出现，恰逢其时。它们不仅是学术的支撑，更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一扇紧闭已久的大门。
林辰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他知道，让赵德柱这样的资深西医接受一套全新的体系绝非易事，但事实与历史的双重冲击，无疑是最有力的催化剂。根基已然动摇，接下来，就是等待新芽破土而出的时机了。
赵德柱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将那册古籍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他没有再看林辰和秦雨烟，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谢谢……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