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余波与暗礁
纺织厂资金挪用案掀起的波澜，在清河市政坛持续震荡。副厂长张伟和国资委监管科科长被“两规”审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不断向外扩散。表面上看，一场危机被雷霆手段暂时压制，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更加汹涌。
周一上午的市委常委会，气氛微妙。市委书记杨帆照常主持会议，但开场白多了几分沉郁：“纺织厂的事件，教训深刻啊。改革越是进入深水区，越要警惕各种风险，特别是内部风险。”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秦墨脸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长。
几位常委陆续发言，大多是对事件的反思和对加强监管的泛泛而谈。轮到常务副市长刘建国时，他话锋一转：“这次事件，暴露出我们在推进改革过程中，可能存在急于求成、程序把关不严的问题。有些环节，是不是太快了点？授权是不是太集中了？值得反思啊。” 这话看似在总结教训，实则将矛头隐隐指向了秦墨主导的、强调效率的改革流程。
秦墨不动声色地听着，手中钢笔在笔记本上轻轻点着。他清楚，这是意料之中的反扑。动了奶酪，必然会有人跳出来。
“建国同志的担心有道理。”秦墨平静接话，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程序必须严格，授权必须规范。但我们要区分是因噎废食，还是强身健体。这次事件，恰恰说明不是改革太快，而是监管没跟上，是旧有体制的‘病菌’在利用新机制尚未完善之际兴风作浪。正确的应对，是加快完善监管体系，堵塞漏洞，而不是放缓改革步伐，回到老路上去。”
他拿出准备好的材料：“我建议，立即由市纪委、审计局牵头，制定《市属国企改制专项资金监管细则》，对资金申请、审批、拨付、使用全过程实行线上留痕、线下抽查、终身追责。同时，建立改制企业异常经营行为预警机制，防患于未然。”
他的回应有理有据，既承认问题，又坚持方向，将“反思会”变成了“推进会”。杨帆书记最后拍板，原则同意秦墨的建议，要求尽快拿出细则。
散会后，秦墨回到办公室。秘书送来一份新收到的匿名信，打印的字体歪歪扭扭，内容却极具杀伤力，直指秦墨在纺织厂改制中“重用亲信”、“排斥异己”，甚至影射其与某些战略投资者“关系暧昧”。
秦墨冷笑一声，将信扔进碎纸机。这种手段，太低劣，但也反映出对手的焦躁。他按下内部电话：“请王建国副市长和国资委刘主任过来一下。”
王建国和刘建军很快到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秦市长，听说会上有人放炮了？”王建国语气带着不满。
“正常。树欲静而风不止。”秦墨摆摆手，直接切入正题，“找你们来，是商量下一步。纺织厂不能停，必须更快推进，用事实回击谣言。”
他部署了三项紧急任务：第一，由王建国牵头，一周内完成纺织厂新公司董事会、监事会的选举，确保过程公开透明，选出真正代表职工和各方利益的决策机构。第二，刘建军负责加快与那几家意向战略投资者的实质性谈判，尽快签订投资协议，用真金白银稳定人心。第三，他自己则要亲自去拜访几家对机械厂改制持观望态度的本地民营企业主，打消他们的顾虑。
“另外，”秦墨沉吟道，“建国，你私下了解一下钱卫东厂长在省城学习的情况。他这个时候离开，太巧了。”
下午，秦墨带着工信局和招商局的人，连续走访了三家本地民营企业家。这些企业规模不大，但在行业内有一定影响力，他们的态度对带动民间资本参与国企改制至关重要。
在第一家机械加工企业，老板老王顾虑重重：“秦市长，不是我们不支持改革，是心里没底啊。国企水太深，我们小门小户的，玩不转，也赔不起。”
秦墨没有空谈大道理，而是帮他分析：“王总，你主要给汽车厂做配套，现在整车厂都在升级，你的设备和技术也面临更新压力。如果参与机械厂改制，不仅可以低价获得现成的厂房和熟练技工，还能借助改制契机，引进新技术，转型升级。市里可以帮你对接高校科研资源，提供技术改造贷款贴息。”
实实在在的利弊分析，打动了老王。临走时，他握着秦墨的手说：“秦市长，您这话实在。容我琢磨琢磨，开个家庭会议商量下。”
走访完三家企业，回到市府已是华灯初上。秦墨感到一阵疲惫，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与基层企业家面对面的交流，让他更清晰地把握了市场的脉搏和民间的担忧。
晚上八点，王建国来到秦墨办公室，带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秦市长，我托人问了一下。钱卫东在省城的学习班，下周就结束了。但听说，省国资委有位领导，对他很赏识，可能会另有任用。”
秦墨目光一凝。另有任用？在这个敏感时刻？这似乎印证了他内心的某种猜测。钱卫东可能不仅仅是失察，甚至可能是金蝉脱壳，或者被更强大的力量调走保护起来。
“知道了。”秦墨不动声色，“继续关注。纺织厂这边，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完成新公司的组建和注册，形成既定事实，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翻盘的空间。”
王建国离开后，秦墨独自站在窗前。城市的夜景璀璨夺目，却照不透权力格局下的暗影。他知道，与纺织厂资金案相关的较量，远未结束，甚至可能刚刚开始。下一波风浪，或许来自更高层面，更难以捉摸。
手机响起，是妻子林芷若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路安会背《静夜思》了，虽然吐字不清。她说，想爸爸了。”
看着短信，秦墨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他回复道：“告诉路安，爸爸也想她。很快就回。”
家，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也是他奋斗不息的力量源泉。无论前方还有多少暗礁险滩，他都必须为了这份守护，坚定地走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办公桌后，翻开了机械厂改制方案的修订稿。夜还长，工作才刚刚开始。真正的斗争，永远在无声处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