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2月18日,凌晨4时30分。舟山群岛,沈家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咸腥气,吹拂着沉睡中的存济医院。整座建筑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海浪声,更添几分肃杀。医院内外,保密局布下的天罗地网,已在夜色中悄然收缩至极限。所有参与行动的特务,均已按照预定方案,进入指定位置,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肌肉紧绷,只待那一声令下。
舟山保密站站长陈平,亲自在医院对面的一处临时指挥点坐镇。他看了一眼腕表,秒针滴答作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凌晨4点45分,他通过步话机,向各小组发出了简短而冰冷的指令:
“各小组报告准备情况。”
“突击组就位。”
“控制组就位。”
“支援组就位。”
“搜查组就位。”
“行动!”
命令下达的瞬间,时间仿佛骤然凝固,随即又以数倍的速度疯狂流逝!
4点46分。
两名突击组成员,如同鬼魅般从楼梯阴影中闪出,悄无声息地贴近205病房的房门。一人手持经过反复测试的万能钥匙,另一人紧握上了消音器的手枪,目光死死锁住房门。走廊尽头,控制组的特务迅速拉起一道临时警戒线,隔绝了二楼通道。楼外,支援组的车辆无声地启动,封锁了所有可能的逃逸路线。
4点47分。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如同惊雷。万能钥匙成功撬开了门锁!持枪特务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确认内间没有异常动静后,猛地发力,房门被无声地彻底撞开!
4点48分。
四道黑影如闪电般突入病房!惨白的强光手电瞬间划破黑暗,精准地锁定在靠窗的病床上!床上的人影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响动惊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下意识地想要坐起。
“不许动!”
“动就打死你!”
厉喝声同时响起!两名特务如饿虎扑食,一人用枪口死死抵住床上人的额头,另一人则粗暴地将其按回床上,用膝盖顶住其胸口,同时迅速用一块准备好的布团塞入其口中,防止其叫喊或咬舌!动作迅猛、专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另外两名特务则迅速控制住房间的入口和窗户,枪口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被按在床上的人,正是朱谌之(朱枫)!
从睡梦中被惊醒,到被冰冷的枪口顶住额头、粗暴制服,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巨大的惊骇让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多年地下工作淬炼出的惊人意志,让她在极短的瞬间内,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挣扎,没有无意义的喊叫(口中已被塞住)。在强光手电的直射下,她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着刺目的光线,目光迅速扫过眼前几张模糊而狰狞的面孔,以及他们手中冰冷的武器。一切都明白了。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谷正文的网,最终还是罩了下来。
然而,出乎所有特务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激烈反抗、绝望哭嚎或试图自戕的举动并未出现。朱谌之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竟缓缓地松弛下来。她停止了无谓的抵抗,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被扭痛的胳膊。她的脸上,没有惊恐万状,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近乎冻结的、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平静中,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更多的,是一种洞悉命运、坦然受之的决绝。她的眼神,透过强光,清晰地映照出特务们的身影,那目光冰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 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被捕的不是她,而是她在审视着这些执行命令的爪牙。
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反而让经验丰富的特务们感到一丝莫名的压力。按惯例,他们迅速而粗暴地对她进行了搜身, 除了一些随身衣物、少量现金和药品外,并未发现武器或明显的毒药。随后,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她的手腕,脚镣也紧随其后。
直到此时,搜查组的特务才迅速进入房间,开始翻箱倒柜,仔细检查病房的每一个角落,床铺、柜子、卫生间,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朱谌之,始终静静地坐在床沿,任由特务摆布,目光低垂,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报告!目标已控制!”
“报告!初步搜查未发现危险物品和明显证据!”
消息通过步话机传到指挥点。陈平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也掠过一丝诧异——目标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不安。
“立即押解至一号安全屋!严加看管!继续彻底搜查病房!”陈平下令。
特务们将朱谌之架起,给她披上一件外套遮住手铐,迅速带离了205病房。走廊里空无一人,整个行动干净利落,从破门到带离,耗时不到五分钟。黎明的微光刚刚开始染亮东方的天际线,存济医院依旧沉睡在寂静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朱谌之被推上一辆等候在侧门的黑色轿车,车窗被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车子迅速驶离医院,消失在朦胧的晨曦中。
病房内,搜查仍在继续。特务们撬开地板,拆开床头,最终在病床的夹层中,发现了被巧妙隐藏的、封装在防水胶囊内的微缩胶卷。这正是朱谌之拼死守护的核心情报。
黎明突袭,以保密局的完胜告终。华东局重要特派员朱谌之(朱枫),在舟山落网。她身上携带的绝密情报,也一并被缴获。这对中共在台乃至华东地区的地下工作,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然而,朱谌之那异乎寻常的镇定,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这场较量,远未结束。真正的考验,对于刚刚被捕的朱谌之,以及即将被这场风暴卷入深渊的吴石和聂曦来说,才刚刚开始。下一步,将是更加残酷的审讯、背叛与坚守的较量,以及命运最终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