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想到寒江雪在她面前的表现,不置可否。
又是针对谢迎又是求她带他上岸,他还无欲无求呢,他要无欲无求那天下人全都无欲无求了。
归霖是对他家祭司心里没点数吗?
寒江雪实在不适合拿人淡如菊的剧本。
归霖还真没见过寒江雪不值钱的倒贴样,他最多只是看见过寒江雪在宴席上为她剥虾烤鱼,不知道这人背地里已经多次倒贴未遂了,还在努力卖安利。
“祭司大人他从小就坐上了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一直在单方面的为寒族牺牲,不瞒您说我有时候都觉得他不像一条鱼。”
姜昭神情古怪,这话也太扣功德了,笑的话感觉自己有点不尊重认真的归霖,不笑的话也太考验她了。
她咬紧下唇,眼神游移,虽然她有很多功德可以扣,但现在笑真有点不太合适。
但,寒江雪不本来就不是一条鱼吗?!
人鱼到底是人还是鱼,计量单位到底是条鱼还是个人,到底有没有人能给一个准确的说法?人鱼笑话她从下海以来真的要听够了!
归霖害怕冒犯她,一直都尽量不去抬眼看她,所以对她的煎熬隐忍一无所有,还在无知无觉地继续说。
“他太像神了,像是海神精心挑选后派来的使者,他从小就不哭不闹,也从来不争夺族长的注意力,他有一切美好的品德,善良、心软,但是又游离在族群之外,更多时候,他像是一个观察者。”
话铺垫到这里差不多了,归霖鼓足勇气抬起头。
“老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毫无疑问的是这点燃了祭司大人对人类世界的好奇,这是他第一次一件事感兴趣。”
他对上了姜昭似笑非笑的神情,顿了下,还是坚持开口。
“老祖,可否请您将他带到岸上?”
两人对这个“带到岸上”的含义心知肚明,这绝不是简单地带他脱离海底,而是要带他进入人类社会,学习人类社会的规则,融入人类的社会。
好麻烦。
但话不能这么说。
毕竟好说歹说眼前这只也是个海族丞相,被她们安排的鱼是海族的大祭司,姜昭在傻鱼那边出于各种原因可以随意一点,但在大乌龟这里还是需要考虑下两族影响的。
毕竟刚建交,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碧霄老祖仗着资历耍大牌不待见海族祭司,往大了说,甚至都能被有心人曲解成人族表面和海族合作实则根本不欢迎海族。
所以姜昭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儿,面带微笑地把这件事圆滑地推了回去。
“此事也非你我能够决断的吧?”
她意有所指,“毕竟是海族的祭司,他的去留,你们和别族长商量过吗?你们的海神大人又如何说?”
孩儿他娘不是不让吗,跟她说有啥用,跟孩子家长说去吧!
“若是老祖同意,族长大人想必也不会阻拦。”
归霖姿态放得很低,心想别梦寒无非是担心寒江雪的安全,但就他长久以来的观察,加上归宁一事时这位祖宗的反应,她绝对位从各方面讲都毫无争议的好人。
都不说能得到她的青睐了,只要今天他能从这拿到她的承诺,他就敢对着别梦寒打包票寒江雪上了岸估计比在海里还安全百倍。
到时候也就能劝动忧心忡忡的老母亲了。
归霖无声叹气。
他理解别梦寒的顾虑,因为他也曾怀有同样的顾虑。
但与此同时他对姜昭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寒江雪是个很冷淡的人,但共事多年,他自认和寒江雪并不算是纯粹的同事关系,他们应该也能说得上是半个朋友。
几百年来都情感淡薄的寒江雪难得有了想要的东西,归霖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其他的类似哇塞万年冰山化成春雨了的复杂心理,总归是想推他一把,助他得偿夙愿的。
姜昭看他坚持,另辟蹊径围魏救赵。
“如此说来,为表友好,人族派本座前来海族,共商大业。若是寒族族长不介意,海族亦可效仿,派出祭司出使人族,以示合作的诚意。”
就决定是你了,责任外包制度!
寒江雪若是以祭司的身份出使,他的安全和接待问题就由整个修真界承担了,到时候让那群掌门长老发愁去吧,她把人带到就好了!
况且妈宝男的妈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归霖心中一动,没想到自己和这位想到一块儿去了,情不自禁露出个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计划通。
这样寒江雪既不会失去祭司身份,又可以以公谋私,对有祭司身份的责任限制也不用担心他乐不思蜀。
况且这位既然都已经出使了海族,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修真界高层大概率还是会请她担任起招待寒江雪的任务。
况且她都那么主动地提出这个计划了,这和默认同意招待寒江雪有什么区别?!
没有!
他们祭司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也是终于攀上高枝儿了。
两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
姜昭离开海族的当日,据本地鱼说,海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锣鼓喧天中,姜昭神情麻木地坐在为了充场面特地抬出来的车驾法器中。
车驾很大,座位很宽,还是半截的露天设计,这倒方便了海鲜们道别。
欢送会也开过了,送别仪式也举行了,她现在左手边是扒着车驾依依不舍和亲人朋友告别的归宁——说实话她没怎么看出来这小子不舍,这小子和他几个小鱼朋友叽叽喳喳的要把她耳朵说炸了——右边是在被别梦寒和寒风烈冷脸叮嘱的寒江雪。
对比起来,寒江雪的送行阵容可谓凄惨,此鱼鱼缘不行,此时此刻只有两位家人敢上前送行,两条鱼神色都不算太好看,此刻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地在对他发表以“不要惹怒老祖”为核心的海族如何在人族生存的重要讲话。
姜昭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这两位把车轱辘话已经说了三四遍的女士,即使压低了声音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昭愁苦地叹了口气,脑袋要被吵炸了。
看得出来寒江雪这小子夙愿得偿心情是真的很好,对着这一套翻来覆去的充满了“皇帝的金锄头”的对人族臆想的毫无参考价值的讲话接受良好,甚至还能露出个笑。
“好了,娘,寒风烈,我知道了。”
他声音里带着很柔软的感情,无视娘俩露出的看见脏东西的诡异眼神,偷偷地瞥着心上人。
“老祖会关照我的,时辰不早了,再让老祖等下去就太失礼了。”
别梦寒一看他这不值钱的样子,恍恍惚惚觉得这不是送儿子出使,是送儿子出嫁,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寒风烈赶紧扶住了她,万分无语地冲寒江雪翻了个白眼。
姜昭听了暗自点头,算这小子有点眼色。
那边归宁和亲朋好友的道别也到了尾声,姜昭在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冲两边的亲友团淡淡点头,浅浅假笑。
“无需多虑,岸上的生活还算安全,到了以后会有专人接应照顾的。”
话毕,姜昭再也等不及,掌中催动灵力,几道青绿色的妖兽虚影便跑了出来,纷纷在车驾前的位置站好。
“如此,江湖路远,后会有期,我们先走了。”
她没等回应,打了个响指,车驾最前方的青鸾虚影便一声清啼,带着车驾冲了出去,它的身后,虎豹、熊罴相继跟上,几个呼吸间,那车驾就已然腾空,将身后不绝于耳的告别远远甩在身后。
下一站,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