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程,比来时快了许多。或许是归心似箭,也或许是陆炳希望尽快将云州之事禀明圣上,队伍几乎是马不停蹄,只在必要的驿站更换马匹和短暂休整。
林峰的身体在途中已基本康复,除了肋下那道伤疤偶尔会有些发痒,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生死危机,体力与精力都已恢复如初。
他大部分时间都骑在马上,与赵振并肩而行,两人经过云州的并肩作战,关系拉近了不少,时常会交流一些办案的心得,或者讨论京中的人情世故。
被擒获的刘七和那名刺客首领,被分别关押在两辆特制的囚车中,由最精锐的校尉日夜看守,防止他们自杀或被灭口。刘七如同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整日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
而那名刺客首领,虽然伤势未愈,但眼神中的凶悍并未完全消退,偶尔与看守对视时,依旧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途中一次夜宿驿站,陆炳将林峰和赵振一同叫到房中。
“回京之后,对此二人的审讯需立即进行,而且要深挖。”陆炳神色严肃,“云州之事,虽然证据确凿,但指向京城的线索依旧模糊。‘玄武’是谁?‘侯爷’具体是哪一位?京城将有何等‘大事’发生?这些,都需要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赵振拱手道:“大人放心,回到北镇抚司,卑职定有手段让他们开口。”
陆炳点了点头,却又看向林峰:“林峰,你以为如何?”
林峰知道这是考校,沉吟片刻道:“回大人。刘七贪生怕死,利欲熏心,攻克其心防相对容易,但他所知层次可能有限,多为执行层面。而那名刺客首领,是真正的死士,不畏酷刑,常规手段恐怕难以奏效,需从其心理弱点入手,比如之前大人提及的‘家人’与‘被灭口’的恐惧。卑职以为,可分头审讯,相互印证,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炳赞许道:“嗯,思路清晰。既然如此,回京后,刘七由赵振你亲自审。那名刺客首领…就交给林峰你来负责。”
林峰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也是陆炳对他能力的进一步考验。他毫不犹豫地应道:“卑职领命!”
数日后,队伍终于抵达了京畿之地,再次看到了那座巍峨耸立的巨大城池。与第一次进京时的陌生与好奇不同,此次归来,林峰心中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即将面对风浪的警惕。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内城,直接回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回到衙门的第二天,审讯工作便紧锣密鼓地展开。
北镇抚司的诏狱,位于衙门地下深处,阴森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血腥与霉烂混合的气味。林峰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踏入,依然会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这里是帝国的黑暗心脏,无数秘密和冤魂被埋葬于此。
那名刺客首领被带到了林峰指定的审讯室。他身上的外伤经过简单处理,但内里的虚弱和精神的折磨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堪,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困兽般,带着不屈和嘲弄。
林峰没有像赵振那样一开始就动用酷刑。他让人给刺客首领喂了些清水和流食,甚至允许他坐着。
“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林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两名负责记录的文书在室内,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我们都很清楚,你任务失败了。对你背后的人来说,你已经是一枚弃子。”
刺客首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予理会。
林峰不以为意,继续平静地说道:“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你在乎的人呢?‘玄武’承诺会照顾你的家人,对吧?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行事如此阴狠诡秘的人,他的承诺,有几分可信度?”
刺客首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你在这里受苦,而‘玄武’呢?”林峰的声音如同魔咒,缓缓渗透,“他或许正在某个安全舒适的所在,清点着此次行动(即便失败)带来的剩余价值,盘算着如何消除所有隐患——包括你,以及…你的家人。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保守秘密。”
“你胡说!”刺客首领猛地转过头,嘶声吼道,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不会!他答应过的!”
“答应过?”林峰嗤笑一声,“用什么保证?就凭他藏头露尾的做派?还是凭他让你们这些死士去执行这种十死无生的任务?醒醒吧!从你失手被擒的那一刻起,你和你的家人,在他眼中,就已经是必须清除的污点了。”
他拿起一份伪造的(但看起来很像真的)文书,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这是我们从云州截获的密令,来自‘玄武’。内容嘛…是命令我们在云州的另一组人手,处理掉所有可能暴露的‘尾巴’,包括…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他们藏在保定府乡下,对吧?”
这当然是林峰的诈术,他根据之前刺客首领听到“家人”时的反应,结合其可能的口音地域,大胆猜测。地点“保定府”是他蒙的,但“妻子和一双儿女”的构成,是他观察对方细微表情后调整的。
果然,刺客首领听到“保定府”和“妻子儿女”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不…不可能!你骗我!”
他的反应,无疑证实了林峰的猜测基本正确!
“骗你?”林峰将文书收起,冷冷道,“我何必骗一个将死之人?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你现在唯一的生路,或者说,你家人唯一的生路,就是与我们合作。说出‘玄武’的真实身份,说出你们在京城的联络点和计划。我们可以派人去保护你的家人,甚至,在铲除‘玄武’之后,可以给他们一条活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攻心为上!林峰将绝望与被背叛的恐惧,如同毒药般注入对方的心防裂缝。
刺客首领剧烈地颤抖起来,内心的挣扎几乎将他撕裂。一边是组织严酷的纪律和对“玄武”残存的幻想,一边是家人血淋淋的生存危机。死志在关乎亲人生死的恐惧面前,开始动摇、崩塌。
他抬起头,看着林峰那双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想到任务失败后可能降临到家人头上的灾祸,最后一丝顽抗终于土崩瓦解。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嘶哑道:“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