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调音台”项目启动的瞬间，放射科仿佛变成了一个失控的、致力于生产精神污染的实验现场。
沈越是总指挥，站在房间中央，左手对着阿亮比划着抽象的情绪指令，右手对着处刑者医生挥舞着节奏拍子，眼睛还要死死盯着那台不断抽搐、闪烁着扭曲画面的电视屏幕，嘴里同时发布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指令：
“林助理！给阿亮情绪！悲伤！让他想点难过的事！比如……比如他当年吹口琴跑调被人嘲笑！”
“赵主任！让医生跟上！节奏！慢板！要那种心如刀割的沉重感！”
“李场记！盯紧x光机读数！注意能量阈值！王大叔！随时报告电视画面内容！”
被点名的众人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在一片混乱中拼命执行命令。
林晓对着阿亮，努力营造悲伤氛围：“阿亮先生，想想……想想你再也吃不到的美食？或者……或者弄丢了你最心爱的口琴？”
阿亮胸口的红光配合地开始缓慢、沉重地明灭，像极了电压不稳的老旧灯泡，透着一股子憋屈的悲伤。
赵猛对着处刑者医生，手舞足蹈：“大哥！慢！再慢点！想象你的刀有千斤重！对！就是这样，‘哐……哐……’，听着就让人想哭！”
处刑者医生忠实地执行着，每一次砍刀落下都震得地面微颤，那“哐……哐……”的节奏，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更像是在给棺材钉钉子。
李思明满头大汗地盯着x光机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几乎没有任何规律的能量波纹和偶尔捕捉到的、短促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音频信号碎片，感觉自己毕生所学的逻辑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王大叔则紧紧盯着电视屏幕，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实时播报：
“雪、雪花……还是雪花……哦！有画面了！一个……一个拖把在自己拖地？……又没了……现在是……一堆眼球在屏幕上滚来滚去……天哪……”
那台破旧电视，如同一个嗑嗨了的艺术家，屏幕上的画面在雪花点、扭曲的黑白影像（大多是医院场景的诡异碎片）、以及毫无意义的抽象色块之间疯狂切换。
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更是集大成者，混合了加速的怪笑、失真的惨叫、意义不明的低语、电流的滋滋声，以及那偶尔惊鸿一瞥、转瞬即逝的、被严重干扰的口琴旋律碎片。
沈越的【导演之眼】全力运转，试图从这片混沌的能量、声音和画面风暴中，找到一丝可供利用的规律。
她发现，当阿亮的情绪光芒闪烁频率，与处刑者医生的砍刀敲击节奏，以及电视画面切换的速率，三者之间出现某种微妙的、偶然的同步时，电视里传出的口琴旋律碎片会稍微清晰一点点，持续时间也会延长零点几秒！
但这“同步”完全是撞大运，概率低得令人发指。
“不行！这样效率太低了！”沈越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指挥
“我们必须找到更精确的控制方法！李场记，能不能想办法，让阿亮的光芒、医生的敲击，和电视的信号，产生强制性的联动？”
李思明看着眼前这三样风马牛不相及的“设备”，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导演，这根本是三个不同维度的东西！能量形式、物理振动、电磁信号……除非有某种……能够统一协调它们的中枢或者转换器……”
中枢？转换器？
沈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台饱经风霜、屏幕依旧在抽风的旧电视上。
这电视，既然能响应能量和情绪干扰，显示惊悚世界的影像碎片，它本身……会不会就具备某种“中转”或“转换”的潜力？
一个更加胆大包天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要“绑架”这台电视的信号，把它变成“调音台”的真正核心！
“同志们！改变策略！”沈越声音斩钉截铁，“我们不追求同步了！我们要‘劫持’！”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中，她快速解释道：“这台电视，现在就像个无头苍蝇，在无数个频道（如果惊悚世界有频道的话）之间随机切换。我们要做的，是强行把它‘锁定’在我们要的‘频率’上！用阿亮的情绪能量作为‘搜索信号’，用医生的砍刀节奏作为‘稳定锚点’，强行从混乱中，剥离出与阿亮记忆相关的、包含那首安魂曲的‘频道’！”
赵猛听得眼冒金星：“劫持电视信号？这、这犯法吧？”
沈越白了他一眼：“跟鬼讲法律？我们现在干的是跨位面文化传播事业！有点开拓精神行不行！”
她不再废话，直接开始部署：“李场记，你尝试用【能量引导凝胶】，在电视外壳上绘制一个简易的能量引导回路，看看能不能让阿亮的能量更集中地影响它！”
李思明看着那台不断发出怪声的电视，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拿着那管所剩不多的、黏糊糊的凝胶，小心翼翼地靠近。
“林助理，你引导阿亮，不是发散性地爆发情绪，而是高度集中！想象他的光芒是一支‘探针’，目标是‘刺入’电视内部，寻找与他共鸣最强烈的‘信号源’！”
林晓紧张地点头，开始对阿亮进行新一轮的、更加精细的引导。
“赵主任！医生的任务变更！他的敲击不再是为了配合情绪，而是为了‘定频’！当电视画面或声音出现我们需要的、与口琴相关的内容时，我需要医生立刻用一个固定的、强有力的节奏持续敲击，试图将那个‘信号’稳定住！”
赵猛看向处刑者医生，感觉这个任务比之前那个更抽象了。
处刑者医生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理解，只是歪着头，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王大叔！你依然是我们的‘首席内容观察官’！盯紧屏幕和声音，一旦出现任何与音乐、口琴、或者看起来像是阿亮过去记忆的画面，立刻大喊！”
王大叔握紧了拳头，尽管手还在抖，但还是死死盯住了屏幕。
“行动！”
新的尝试开始了。
李思明颤抖着手，在电视外壳上绘制着歪歪扭扭的、据说能引导能量的纹路。
林晓引导着阿亮，将胸口的光芒汇聚成一道相对凝聚的光束，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电视屏幕。
阿亮的光芒一接触到屏幕，电视的画面切换就变得更加狂乱，噪音也陡然升高，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王大叔瞪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松懈。
“出现了！”几分钟后，王大叔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都变了调，“口琴！画面里有个口琴的影子！在……在一个护士的手里！一闪过去了！”
同时，喇叭里传来一段极其短暂、但比之前都要清晰的、连续三个音阶的口琴旋律！
“医生！固定节奏！快！”沈越立刻喊道。
赵猛几乎同时对着处刑者医生吼道：“大哥！敲！就按刚才那个‘钉棺材板’的节奏！别停！”
处刑者医生反应极快，沉重的砍刀立刻落下！
“哐！哐！哐！”
富有节奏的、力量感十足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奇迹发生了！
在那规律性敲击声响起的同时，原本即将切换的、模糊的电视画面，竟然真的出现了瞬间的“凝滞”！虽然依旧布满雪花和干扰，但那个拿着口琴的、穿着旧式护士服的模糊身影，以及那段三个音阶的旋律，竟然维持了将近两秒钟没有消失！而且旋律的清晰度有微弱的提升！
“有效！真的有效！”李思明看着x光机屏幕上终于捕捉到的一段超过一秒的、相对稳定的音频波形，激动地喊了出来。
“阿亮！集中！感受那个画面！感受那段旋律！”沈越对着阿亮大喊。
阿亮胸口的红光剧烈地闪烁着，那电视画面中的护士身影和口琴旋律，似乎触动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他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但汇聚在电视屏幕上的光束却更加凝实。
“稳住！医生不要停！林助理，引导阿亮，尝试回忆与那个护士相关的画面！”沈越乘胜追击。
处刑者医生的砍刀稳定地敲击着，如同节拍器。
林晓在一旁轻声引导：“阿亮先生，那个护士……你认识她对吗？她对你很重要吗？”
阿亮能量构成的身体颤抖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伴随着胸口的闪光传出：“……小……小芸……？不……不是……是……白……白色的……身影……”
就在他念出“白色的身影”几个字的瞬间，异变再生！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猛地一个剧烈的抖动，那个拿着口琴的护士身影骤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清晰一些的、穿着纯白护士服（不同于之前看到的扭曲护士）、戴着护士帽、低着头的身影！她静静地站在一条空旷的走廊里，手中没有口琴，只是静静地站着。
同时，电视喇叭里传出的，不再是口琴旋律，而是一段极其空灵、缥缈、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清唱！没有歌词，只有一段哀婉、宁静，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诡异的旋律！
这段清唱旋律响起的一刹那，阿亮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凄厉尖啸！
他胸口的光芒瞬间爆发，不再是红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刺眼的、混合着红与白的炽烈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瞬间吞噬了整个放射科！
“不好！能量过载！远超之前！”李思明看着x光机屏幕上瞬间爆表的读数，失声惊呼。
处刑者医生的砍刀敲击节奏第一次被打乱，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异常，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砍刀上弥漫起黑红色的煞气。
电视屏幕在这股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画面疯狂扭曲，那段清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毫无意义的白光，喇叭里发出尖锐的鸣响！
“阿亮！控制住！”沈越顶着那几乎要灼伤灵魂的强光，大声呼喊，【导演之眼】看到阿亮的能量核心正在剧烈沸腾，那“悲恸之焰”仿佛被彻底点燃！
就在这即将彻底失控的关头——
那台旧电视屏幕上的白光突然再次变化，猛地暗了下去，然后，如同回光返照般，清晰地、稳定地显示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年轻的、面容清秀却带着浓浓忧郁的男护工（正是阿亮生前的模样），他坐在医院后院的长椅上，落日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暖边。
他手里拿着一把口琴，正低头专注地吹奏着。而在他身旁，静静地坐着那个穿着纯白护士服的身影，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护士帽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精致的、带着温柔弧度的下巴。
没有声音，只有这仿佛定格了时光的静谧画面。
这幅画面出现的那一刻，阿亮那狂暴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光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凝固，然后……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恢复成了原本的、只是亮度极高的红色闪烁。
他停止了尖啸，能量构成的躯体剧烈地颤抖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眷恋、以及……深深的迷茫。
“小……芸……？”他再次喃喃出声，这次带着更多的不确定和痛苦。
处刑者医生也停止了低吼，砍刀微微放下，歪着头看着电视屏幕，似乎那画面也引起了他某种程度的……困惑？
放射科内，那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寂静，以及电视屏幕上那幅定格了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一丝温暖与忧伤的画面。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沈越看着那幅画面，心脏砰砰直跳。她认得那个男护工，就是阿亮。
而那个白衣护士……她就是阿亮记忆深处那个“白色的身影”？她是谁？和小芸又是什么关系？那首清唱……是她唱的吗？
这信息量，比之前所有的鬼畜画面和旋律碎片加起来还要巨大！
“记下来！都记下来！”沈越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就是关键！白衣护士，口琴，静谧的夕阳……还有那段清唱！这才是破解阿亮执念的真正线索！”
她走到能量消耗过度、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阿亮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亮，看清楚了吗？那才是你心底最深处，被痛苦掩埋的东西。那不是诅咒，是记忆。我们需要找到她，找到那段完整的旋律。”
阿亮抬起头，红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充满了无助和混乱：“找……不到……记不清……”
“没关系，”沈越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定格的白衣身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既然‘信号’已经被我们捕捉到了，那么，‘搜索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放射科门外，那深邃、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医院走廊深处。
“我想，我们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这位‘白衣女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