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心神不宁地回到自己的修炼静室。这间位于内门弟子区域较好位置的静室，灵气充沛，陈设简洁却一尘不染，与她清冷的性子相得益彰。平日里，只要踏入这里，她的心就能迅速沉静下来，融入修炼之中。
但今天，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静心。
她盘膝坐在蒲团上，试图运转宗门功法《冰心诀》，让冰冷的灵力抚平内心的躁动。然而，灵力在经脉中运行却滞涩不畅，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早上与林风争执的画面，以及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
“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招...”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不得不在阴沟里摸爬滚打...这是我的生存之道...”
这些话语像魔音灌耳，一遍遍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她越是试图用师门正道、宗门法规去驳斥，林风那双看似惫懒实则清醒锐利的眼睛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出来，仿佛在无声地嘲讽她的“天真”和“不食肉糜”。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这个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一丝让她恐慌的动摇。
她想起自己刚入内门时，虽然也感受到竞争的压力，但因为是天才弟子，被师尊重点关照，资源倾斜，同门也多是敬畏或结交，从未有人敢如此欺辱她。她遇到的“困难”，无非是某个剑招难以领悟，或者某个瓶颈迟迟无法突破。她解决问题的途径，永远是更加努力地修炼，或者向师尊请教。
她从未想过，对于林风这样的弟子而言，“生存”本身就是一个需要绞尽脑汁、甚至不择手段去解决的难题。
“资源就那么多，谁拳头大谁就有理...”林风的话虽然粗俗，却揭示了一个冰冷的事实。内门的资源分配，看似有规矩，实则很大程度上依然遵循着丛林法则。师尊们默许一定程度下的竞争，甚至认为这能激励弟子。像李磐那样欺压弱小攫取资源的，只要不过分，确实很少有人会插手管束。
“如果...如果我处在林风的位置上，我会怎么做？”洛雪忍不住设想。当一个炼气七层的弟子带着跟班，一次次抢走你辛苦得来的资源，殴打你，羞辱你，而求助无门，反抗无力时...
继续隐忍？那只会被榨干最后价值，然后被抛弃。
奋起反抗？实力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么...似乎真的只剩下林风选择的那条路——用计谋，用手段，用任何可能的方式，给予对方无法承受的打击，让其不敢再犯。
想到这一点，洛雪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了林风的选择。虽然依旧不认同其手段，但却无法再理直气壮地站在道德高地上进行批判。
这种认知上的妥协让她感到十分不适，仿佛某种坚固的东西正在体内碎裂。她一直以来的世界非黑即白，而现在，却被迫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灰色地带。
“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她喃喃自语，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迷茫，有失落，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成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或许真的有些“天真”。只顾着埋头修炼，追求剑道的极致，却忽略了宗门内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残酷的生存现实。今天林风给她上的这一课，虽然方式令人不快，内容惊世骇俗，但却无比真实，血淋淋地撕开了一层温情的面纱。
这，就是内门的另一面吗？或者说，这才是修仙界更普遍的真相？
就在洛雪心绪烦乱，无法入定之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洛师姐，你在吗？”门外传来一个略显怯懦的女声。
洛雪收敛心神，淡淡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小、面容稚嫩的内门女弟子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不安和犹豫。洛雪认得她，是和她同期进入内门的一个师妹，名叫柳莹，资质中等，性格有些软弱。
“柳师妹，有事？”洛雪问道。
柳莹绞着手指，低声道：“洛师姐...我...我听说早上你和李磐师兄他们...还有那个林风...”
消息传得真快。洛雪微微蹙眉：“嗯，怎么了？”
柳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师姐...其实...李磐师兄他们...之前也经常抢我的份例...还有几个其他师弟师妹的...我们...我们都不敢说...”
洛雪心中一震：“什么？他们也抢你们的？”
“嗯...”柳莹点点头，声音更低了，“王师兄和侯师兄动不动就威胁我们...我们修为低，不敢反抗...这次...这次他们吃了大亏，真是...真是...”她似乎想说出“大快人心”四个字，但又觉得不妥，硬生生憋了回去，脸都涨红了。
但她眼中的那抹快意和轻松，却是掩饰不住的。
洛雪沉默了。她看着柳莹这副模样，忽然明白了林风那句“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并非完全是狡辩。他的行为，客观上确实让这些经常受欺压的弱小弟子松了一口气。
“师姐...”柳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林风...他是不是真的...？”
“此事尚无定论。”洛雪打断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宗门自有法度。你们日后若再受欺凌，可直接向执事长老反映，不必忍气吞声。”
柳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敢多说，只是讷讷道：“是...谢谢师姐...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柳莹离开的背影，洛雪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刚才那番冠冕堂皇的话，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向执事长老反映？真的有用吗？如果有用，李磐他们又怎能嚣张这么久？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边享受着实力和地位带来的庇护，一边却劝别人去相信一个可能并不那么有用的“法度”。
这一刻，她深刻地体会到了“地位不同，境遇不同”这八个字的含义。也更加明白了，林风为何会选择那样一条“阴险”的道路。
因为对有些人来说，那可能是唯一能走通的路。
“生存之道...”洛雪再次品味着这个词，感觉重逾千斤。
她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强行运转《冰心诀》，而是任由思绪纷飞。她回忆着林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分析着他行为背后的逻辑和无奈。
这个过程并不愉快，甚至有些痛苦，像是在强行拓宽自己认知的边界。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她发现自己看待宗门、看待同门、甚至看待这个世界的视角，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那么非黑即白，不再那么理想化，多了一份审视和...理解。
虽然她依然不认可林风的手段，但却无法再简单地将他定义为一个“阴险无耻之徒”。他那套扭曲却自洽的生存哲学，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内门、乃至整个修仙界冰冷而现实的一面。
这堂由林风无意中教授的“内门生存第一课”，让她付出了三观受到冲击的代价，却也让她窥见了一个更加真实、也更加复杂的世界。
“林风...”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明，“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罪魁祸首林风正心情愉悦地泡在内门藏书阁的一层。他暂时将洛雪和早上的冲突抛在了脑后，全身心地投入到“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阴人的力量）的海洋中。
他像个进了宝山的乞丐，眼睛发光地翻阅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杂书——《基础毒草鉴别》、《低阶阵法概要》、《敛息术浅析》、《修真界常见骗术揭秘》...甚至还有一本不知道谁丢下的《论如何优雅地敲闷棍》。
“好东西啊！都是好东西！”他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恨不得把这些书都啃进肚子里，“妈的，以前在外门看的都是什么垃圾！内门就是内门，连这种书都有！”
他尤其对一本讲述低级幻阵和陷阱布置的书感兴趣，看得如痴如醉。
“妙啊！原来还能这么玩？利用地形和廉价材料就能布置出迷惑敌人的幻象？这简直是为老子量身定做的！”
他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将这些新学到的知识，与自己的混沌噬灵体结合起来，开发出更隐蔽、更高效的“薅羊毛”和“阴人”技巧。
“等老子把这些都学会了，嘿嘿...”他脸上露出标准的“老六”式猥琐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无数冤大头...啊不，是合作伙伴，在他的智慧下痛哭流涕的美好场景。
至于洛雪那边的三观冲击？关他屁事！他林风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自己的心），哪管他人看法！
内门的生存之路，他已然找到了自己的节奏。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