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钟秋禾在回廊上突然腹痛如绞,身下洇出大片血迹。
“啊——!”她惨叫着跪倒在地,指尖抠进青石板缝。
谛听闻讯赶来时,府医已经摇头叹息:“胎儿……没保住。”
钟秋禾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眼泪无声滑落。谛听一掌劈坏了身旁的桌子:“是谁干的?!”
“这……或许只是误食了寒凉之物……”
“查!”谛听声音嘶哑,“给本座彻查!”
当夜,眉娘对镜梳妆,唇角含笑。
“姑娘,国师下令搜查各院了!”侍女慌张地跑进来。
眉娘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枚香囊,丢进炭盆:“慌什么?那血燕她可一口没喝。”
火焰吞噬香囊,灰烬中露出几片残存的药渣——那根本不是落胎药,而是慢性毒!
“真正的药,早下在她每日熏的安神香里了。”眉娘轻抚鬓角,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国师再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钟秋禾蜷缩在床榻上,手中紧握着那个早已凉透的安神香囊——这是眉娘前日“贴心”送来的。
她忽然想起那日碎掉的瓷瓶,想起眉娘瞬间僵硬的笑容……
“原来……是你……”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恨意,在这一刻生根发芽。
谛听负手立于窗前,青铜面具映着烛火,冷光森然。影卫跪伏在地,低声禀报:“大人,眉娘院中的熏香灰烬已查验,确有寒毒残留,但……”
“但证据不足以定罪。”谛听声音平静得可怕。
正如他所想——眉娘出身医药之家,精通药理,又怎会留下把柄?
“传令。”他指尖轻叩窗棂,“即日起,眉娘迁居西偏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影卫一怔:“西偏院?那处紧邻马厩,冬日阴冷……”
“去办。”
两个字,斩钉截铁。
做错了事,没有一点惩罚怎么行。但是…她毕竟也是策儿的生母,生下孩子才半年。
栖梧宫的寝殿内,炭盆烧得正旺。
钟灵初拥着锦被,听菡葭汇报国师府的处置结果,忽然笑出了声。
“西偏院?”她指尖摩挲着金针尾穗,“师父这是……舍不得那对母子呢!真好…”
这个“好”,不知是觉得这样处置很好,还是…那个“钟秋禾”没了孩子…很好。
谛听既未严惩眉娘,只是将她“发配”最偏远的院落。看似公允,实则处处留情。
菡葭欲言又止:“娘娘,要不要奴婢……”
“不必。”钟秋禾望向窗外飘雪,曾经明媚的双瞳,此时比雪还冷,“师父既舍不得动她,那便由着她们去吧…”
与我何干呢?
她突然将金针狠狠扎进枕畔鸳鸯绣纹。
她早已失去了吃醋的机会,更别提,替谁出头。
西偏院,漏风透寒。
眉娘搂着熟睡的婴孩,听着马厩传来的嘶鸣,突然将茶盏砸向墙壁!
“周玄策!”她掐着孩子细嫩的胳膊低吼,“你爹为了个贱人,竟作践我们母子!”
婴儿吃痛哭醒,她却浑然不觉,反而神经质地笑起来:“好啊……既嫌我们碍眼……”
她从床底暗格取出一包药粉,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
“那便谁都别想好过!”
藏书阁顶楼,谛听凝视着西偏院的灯火。
白煦捧着卦盘匆匆上楼:“修文,星象显示……”
“本座知道。”他打断道,“杀孽将起。”
白煦愕然:“那您为何不阻止?”
青铜面具转向他,眼洞后眸光幽深:“你以为……本座在等什么?”
等一个名正言顺的——
斩草除根。
国师府,西偏院外。
钟秋禾站在梅树下,远远望着那座破败的院落。寒风卷着雪粒刮过她的脸颊,却冻不住她眼底翻涌的恨意。
“姑娘,回去吧。”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狐裘,“您身子还没养好,再受寒可怎么得了……”
钟灵初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眉娘就在里面。
——那个害死她孩子的凶手,此刻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安然度日。
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会踢她的肚子,会在谛听靠近时突然安静,仿佛知道父亲来了……
“姑娘!”侍女惊呼一声,慌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钟灵初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没事。”她轻轻擦去血迹,转身离去,“我们回吧。”
——不急。
——她会让眉娘,生不如死。
为她那未出生的孩子,日日忏悔!
皇宫,御花园。
谛听隐在暗处,默默看着凉亭中的周玄冕与钟秋禾。
帝王正亲手为皇后剥着葡萄,眼中满是柔情。而钟灵初——那个曾经叫钟秋禾的小姑娘,只会对他撒娇的小徒弟,此刻竟对着他的仇人浅笑嫣然。
“师父……”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她又在唤他,可定睛一看,她依旧依偎在周玄冕身侧,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知道,她一定看见他了,她也知道他在看着他们…
青铜面具下,谛听死死攥紧了拳头。
——她多久没叫过他“师父”了?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的目光变得如此陌生?
一阵刺痛突然从心口蔓延,他猛地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钟灵初的笑声。
那么清脆,那么刺耳。
国师府,观星台。
白煦看着谛听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腕:“修文,你醉了。”
“醉?”谛听低笑一声,摘下面具扔在桌上,“本座倒是想醉。”
月光下,他半边狰狞的伤疤显得格外骇人,可那双眼睛里的痛楚,却让白煦心头一震。
“你……”白煦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是不是对秋禾……”
“闭嘴!”谛听猛地掀翻酒桌,瓷片碎了一地。
沉默良久,他才沙哑道:“北祭那边,你去一趟。”
白煦一愣:“现在?”
“大祭司因情生障,正是拉拢的好时机。”谛听冷冷道,“移魂术若成,北祭皇便可换个芯子。”
他说着计谋,眼中却一片空洞。
白煦深深看他一眼,终是叹息:“好,我去。”
转身时,他轻声道:“修文,别等到彻底失去……才后悔。”
凤鸾宫,夜半。
钟秋禾独自坐在妆台前,慢慢取下凤钗。铜镜中,她的眼角有泪痕未干。
“娘娘……”菡葭欲言又止。
“本宫没事。”她擦去泪水,忽然问道,“国师府今日……可曾递消息进来?”
菡葭摇头。
钟秋禾轻笑一声,将凤钗狠狠扎进妆台:“好,很好。”
她早该明白的——
他既能对眉娘手下留情,又能与姐姐耳鬓厮磨……
又怎会真的在乎她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