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日子看似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少辛谨遵墨渊的吩咐，三日来只进行最基础的吐纳温养，不敢再贸然冲关。那日灵犀泉边的指尖触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余波未平，让她面对墨渊时总忍不住心跳加速，目光躲闪，却又下意识地渴望靠近那令人安心的清冷气息。
墨渊依旧每日前来查看她的进境，指点几句，神色如常，仿佛那日的细微涟漪从未发生。只是他停留的时间，似乎较以往略长了些许，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那沉静的审视中，也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专注。
这日，少辛正于老地方凝神修炼，试图将更多温和的灵气引入体内，滋养那日受损的经脉。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鳞片折射出微弱的柔光。她闭着眼，神情专注，粉嫩的舌尖无意识微吐，气息较之前已平稳不少。
墨渊负手立在不远处一株古松下，目光并未看她，而是落在虚空处，似在推演什么术法，但周身一丝极淡的神识却始终萦绕在少辛周围，无声地护持着她气息运转。
忽地，他眉峰微动，抬眸望向天际远处。
不多时，一道悠哉悠哉的仙驾伴着清越的鹤鸣自云层中穿出，径直落在昆仑虚主殿前的广场上。仙驾上走下一位身着粉紫长衫、姿容绝世的仙君，面容带笑，眼神慵懒却通透，正是十里桃林的主人——折颜上神。
折颜与墨渊乃是数十万年的故交，来往昆仑虚如同自家后院般随意。他此次前来，本是寻墨渊讨要一味罕有的炼丹药引，顺道蹭几杯昆仑雪顶的新茶。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主殿，途经练功坪时，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这一扫，目光却倏地顿住了，慵懒的笑意凝在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看到了什么？
他那万年冰山老友墨渊，竟破天荒地站在练功坪上，而且……并非督导座下那群精英弟子，而是在……关注一条小蛇？
折颜眯了眯眼，仔细打量。那确实是条再普通不过的小巴蛇，血脉低微，修为更是弱得可怜，放在平日，根本入不了他这上古凤凰的眼。但此刻，那条小蛇周身气息运转的方式，分明带着墨渊独有的、化繁为简的大道痕迹，虽稚嫩，却已初具雏形。
更让他心下讶异的是墨渊的态度。虽依旧站得笔直，神色冷淡，但那周身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将那小蛇纳入守护范围内的气场，以及那缕若有若无萦绕其旁的细微神识……这可绝非墨渊平日作风。
折颜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改变了方向，摇着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折扇，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人未至，声先到，那带着戏谑的慵懒嗓音打破了练功坪的宁静，“我们墨渊战神竟有闲情逸致，亲自指点起……嗯？”他目光在少辛身上转了一圈，笑意更深，“这么一位……小朋友修炼？”
少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气息一乱，慌忙睁开眼。见到一位从未见过的、姿容绝世却带着促狭笑意的仙君正打量着自己，顿时紧张得鳞片都要竖起来，下意识地就往墨渊身后缩了缩，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望着折颜。
墨渊在折颜出声时便已收回远眺的目光，神色未变，只淡淡瞥了折颜一眼：“你怎来了？”
“怎么？不欢迎？”折颜摇着扇子，踱到近前，目光却在墨渊和躲在他身后的小蛇之间来回逡巡，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我若不来，怎知我们昆仑虚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嗯，‘贵客’？”他特意加重了“贵客”二字，调侃意味十足。
墨渊岂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面色依旧平淡：“偶然救下，暂居于此修行。”
“哦？偶然救下？”折颜挑眉，扇子摇得更欢快了，“能让墨渊战神‘偶然’救下，又‘亲自’指点修行，甚至不惜以自身神识护持……这般待遇，便是你座下那几个得意弟子，当年初入门时也未曾有过吧？”
他的目光锐利，早已将墨渊那丝不易察觉的守护神识看得分明。
少辛听得云里雾里，却也能感觉到这位漂亮的仙君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打趣尊上。她更加紧张，揪紧了墨渊的衣摆，大气都不敢出。
墨渊终于将目光完全转向折颜，眸色沉静无波，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力：“折颜，慎言。”
折颜却丝毫不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传音笑道：“慎什么言？我说墨渊，你老实告诉我，这小巴蛇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你这铁石心肠动了凡……呃，动了恻隐之心？”他及时将“凡心”二字咽了回去，换了个词，但眼中的促狭丝毫未减。
墨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若无事，便去前殿用茶。”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折颜啧啧两声，摇着头，却也不再追问，只是那打量少辛的目光愈发充满了兴味。他看得少辛浑身不自在，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藏到墨渊身后。
“有趣，当真有趣。”折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瞥了墨渊一眼，这才摇着扇子，一步三晃地朝着前殿走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墨渊啊墨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待折颜走远，那令人不适的打量目光消失，少辛才敢慢慢探出身子，心有余悸地小声问：“尊上……那位仙君是……”
“故交折颜，性情不羁，无需在意。”墨渊语气淡然，仿佛方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他垂眸，看向依旧抓着他衣摆的少辛，“静心，继续修炼。”
“是……”少辛连忙松开爪子，努力平复被搅乱的心绪，重新盘踞好，却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墨渊。
少幸并未听到折颜和墨渊的气音传声，只听见这位仙君说的什么有趣？还说尊上也有今天？心中思苻到底是什么有趣呢？
而墨渊，目光虽已重新投向远方，但折颜那番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另一颗石子，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一些他原本并未深思的问题。
他对这条小蛇，似乎确实……过于不同了。
这份不同，究竟源于何处？又将引向何方？
他负手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冷峻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