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头也不抬,神识一扫,三枚银针破空而出,廊下立即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算了,千里迢迢的,还是不气他了。”
省的影响打仗。
江清澜重新展纸,簪花小楷写得缠绵:【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
写到楼字最后一勾,笔锋忽透纸背。
“比起解释,”
她将信笺折成剑形,“不如让王爷自己查清楚不是更有趣?”
北境战事已定,萧景珩便下令拔营。
凌风捧着尚未写完的捷报追出帐外:“王爷,至少等陛下?”
“让他们自己编。”
萧景珩翻身上马,“本王有更要紧的事。”
他怀中信笺已被手指焐得温热,那行清隽的小字似在发烫:
【……望尽天涯路,新谱的《长相思》写好了,只是弹来弹去,总觉得不如你。】
“她说,”
萧景珩忽然轻笑,嗓音柔得不像话,“想我了。”
凌风怔在原地。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煞神?
分明是个急着赴约的痴情郎。
他突然想起,江四小姐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虐狗吧。
七日后,朔王府的梅树下。
江清澜正漫不经心拨着琴弦,忽觉身后暖意袭来。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完整弹出最后一个音符。
“错了两处。”
萧景珩低头咬她耳尖,“第一,这曲子该用泛音。”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江清澜故意往后一靠:“那第二处呢?”
“第二”
他忽然将人打横抱起,琴弦震出清越的余韵。
“该在床上弹。”
后来凌风整理军报时,发现王爷的捷报奏折背面,不知何时被某人添了行娟秀小字:琴已修好,速归。
而装奏折的匣子里,静静躺着一支折断的羽箭。
正是除夕宫宴太后党羽宫变的那支。
……
皇宫,养心殿。
殿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那股淡淡的血腥气。
萧景珩踏入内殿时,皇帝正倚在软榻上,面色苍白,双手里攥着一串佛珠,指节颤抖。
见了他,皇帝勉强扯出一丝笑:“景珩回来了?仗打完了?”
“嗯。”
萧景珩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殿内。
屏风后隐约有禁军的影子,案几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显然方才有人来过。
皇帝轻咳一声:“这次宫变,多亏了你的王妃。”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朕听说,连郑家那支私兵,也是她亲手料理的?”
萧景珩唇角微勾:“她性子急,见不得脏东西。”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朕最小的那个嫡子,才八岁。”
他手指摩挲着佛珠,“朕打算让太后带他一起去了太庙。”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明。
嫡幼子参与宫变,无论自愿与否,都已是死局。
萧景珩神色不变:“陛下还正值壮年,可以再立太子。”
皇帝苦笑:“朕这些年,身子早被掏空了。”
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向萧景珩,“倒是你……”
“臣中毒多年,子嗣无望。”
萧景珩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却清冽如刀,“陛下不必试探。”
殿内一时寂静。
良久,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景珩啊。”
他摇头笑了笑,“你真是、娶了一位好王妃。”
萧景珩垂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信笺,那里还残留着茉莉香粉的气息。
“是啊。”
他轻声道,“所以臣得活着回去。”
殿外,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案几上那份未写完的立储诏书。
“去慈宁宫见见我们的好母后,最后一面吧。”皇帝忽然在身后冷冷来了一句。
慈宁宫。
朱漆宫门缓缓推开,萧景珩踏入殿内,冷风卷着残雪灌入,吹灭了半室烛火。
太后端坐凤椅之上,华服依旧,只是发间金凤钗微微歪斜,像是许久无人替她整理。
她抬眸,眼底竟带着一丝笑:“来了?”
萧景珩站定,腰间佩剑甚至还在滴血。那是方才斩断宫门铁锁时沾上的。
“年前大婚后第五日。”
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王妃在慈宁宫饮的那盏茶里,有玉碎汤。
太后手指一颤,茶盏磕在案上:“哀家记得,那是三皇子生母。”
“呵。
萧景珩冷笑,“陛下借她的名头下毒,您明明知道,却故意没拦。”
殿内死寂。
太后忽然笑出声:“所以呢?你现在是要为个女人,来质问你母后?”
她猛地站起身,“那你皇兄要送哀家去太庙等死,你也忍心看着?!”
萧景珩眼底终于掀起波澜:
“那母后派人引诱王妃逃婚时,可曾想过我?”
他一步步逼近,剑上的血锈气便浓一分,惊得太后身侧的苏嬷嬷踉跄后退。
“琴师是您的人。”
他忽然轻笑,手指抚过剑鞘上那道琴弦般的划痕,“江湛也知情。否则,一个冒名顶替的死士,如何进得了戒备森严的侯府?”
太后凤眸骤缩。
“更可笑的是——”
剑鞘突然重重磕在青玉案上,震得茶盏迸裂,“那些半路截杀的死士,腰间却挂着陛下亲卫的鱼符!”
碎瓷飞溅中,他俯身逼近:“母后,您与皇兄......”
染血的手指捏起案上一枚茉莉香丸,“一个要毁我姻缘,一个要她性命,配合得倒是默契。”
香丸在掌心碾成齑粉,簌簌落进太后衣摆的金线凤凰眼中。
“住口!”
太后突然抓起案上鎏金香炉狠狠掷出,“若不是你当年为保太子牺牲景安,哀家何至于?”
那个贱人先帝。
硬是将两个亲生骨肉从她身边夺走,美其名曰:亲自教养。
皇帝与珩儿自幼与她疏离,唯有景安,那孩子是她亲手抚养长大,却在宫变中血溅宫门。
炉灰飞扬间,萧景珩竟不躲不闪,任由香灰扑了满脸。
他抬手,指腹擦过脸颊,蹭下一抹血迹。
他忽然低笑一声,眼底却冷得骇人,“所以您恨我,陛下防我,我都认了。”
袖中那封染着茉莉香的信笺无声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太后脚边。
信上簪花小楷依旧清晰:【琴师亲启:夜雪霖铃,思君成疾】
剑光倏然出鞘!
太后还未来得及反应,耳边一凉,一缕白发缓缓飘落,被剑锋钉在了凤椅之上。
“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
他声音极轻,却字字如冰锥刺骨:“不该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