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已收拾妥当。”
霍翊刻意保持着距离,声音却比平日低哑三分。
她手指在接过钥匙时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那温软的触感让霍翊心头一热。
“多谢少帅。”
霍翊骤然收紧手指,却只捉到一缕消散的莲花香。
她已退到三步之外,仰起的脸庞纯净如初圣莲,仿佛方才的撩拨只是错觉。
霍翊望着她款款离去的背影,军靴不自觉地向前半步又硬生生停住。
他倒是想把她安排在自己房间。
可忽然想起前世,听说孙大帅要强纳她为七姨太时,她就是那么宁折不弯的。
……
而今夜,霍大帅府内。
谢沉璧站在霍府大厅中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槟杯。
梦中今夜。
霍翊本该在霍大帅催婚时,随手一指她:“就她吧,看着顺眼。”
可现实是。
宴席将散,那个人的位置始终空着。霍翊没有来。
而她的未婚夫霍骁,正倚在香槟塔旁,嘴角噙着讥诮的笑,目光时不时扫过她身上的旗袍。
这是谢家仅剩的体面。
她出身北平谢家,本是富商千金。
奈何时局动荡,父亲病逝,家道就此中落。
如今除几处固定房产外,只剩她与母亲相依为命。
母亲是旧式女子,性子柔弱更无手段,终日只会在家中以泪洗面。
就连今日的订婚宴,她也未能出席,只剩谢沉璧独自面对满堂觊觎她家产的豺狼虎豹。
“沉璧妹妹。”
霍骁懒洋洋地开口,“今日可是订婚宴,好歹也该换件流行的洋装。”
周围几位名媛掩唇轻笑。
谢沉璧手指微紧,面上却仍挂着温婉笑意:“二少说笑了,旗袍才是本土特色。”
如今北平很多年轻公子和名媛,都过于崇洋媚外了。
霍骁嗤笑一声,转身走向孙大帅家千金孙静姝。
她穿着最新流行、定制洋装的小姐,正娇笑着朝他挥手示好。
“谢姐姐。”
孙静姝端着香槟走近,胸口的大珍珠项链带着明晃晃的炫耀,“听说谢家老宅,最近抵押给了银行?”
谢沉璧笑容不变:“孙小姐消息灵通。”
“哎呀,我只是担心嘛。”
孙静姝故作关切,“毕竟以后你们都是一家人了,骁哥哥最讨厌寒酸了。”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香槟故意不小心倾斜,酒液泼在谢沉璧的长旗袍裙摆上。
“对不起呀!”
孙静姝惊呼,眼底却闪着得意。
霍骁皱眉看了眼谢沉璧染湿的裙角,不耐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明明知道是谁的错,反而怪起受害人。
“二哥哥!”
霍家幺女霍令仪提着洋装裙摆跑来,两个麻花辫上,珍珠发卡随着动作摇晃。
“你看我新得的簪子!”
她炫耀般地举起一支白玉发簪,簪头雕着精致的海棠花。
霍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哪来的?”
“前日去孙大帅府上做客,静姝姐姐送我的。”
霍令仪转着簪子,瞥见谢沉璧素净的发髻,“沉璧姐姐,这个送你吧!”
不等谢沉璧反应,她已经把簪子插进了对方发间。
霍骁一把拽住妹妹手腕:“胡闹!这是孙家的东西。”
“可静姝姐姐说任我处置呀。”
霍令仪委屈地撇嘴,一脸天真地说:“再说今日可是订婚宴,二嫂这身打扮,确实简单了点。”
全场霎时寂静。
霍骁脸色一沉,而谢沉璧取下簪子的手微微发抖。
宴会尾声,孙大帅带着几名日本商社代表姗姗来迟。
“霍兄,恭喜啊!”
孙大帅笑容满面,挥手让人抬上一尊鎏金佛像,“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同僚霍大帅面色不变,但谢沉璧敏锐地注意到,佛像底座刻着三井洋行的标记。
霍骁对佛像毫无兴趣,反而凑在孙静姝耳边低语,惹得她娇笑连连。
夜深人散时,谢沉璧独自站在回廊下透气,却听见假山后传来霍骁的声音:
“娶她?不过是为了她家那块地!”
他冷笑,“一个落魄千金,也配进我霍家的门?”
谢沉璧浑身冰凉。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孙静姝款款走来,红唇微勾:“谢姐姐,听见了吧?骁哥哥说过,你连他的丫鬟都不如呢。”
谢沉璧缓缓抬眸,反手一记耳光!
“啪!”
孙静姝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霍骁闻声冲来,怒喝:“谢沉璧!你发什么疯?!”
谢沉璧挺直脊背,一字一句道:“霍二少,这婚约,我不要了。”
……
第二日,清晨。
霍翊军装齐整地坐在主位,手上端着咖啡杯,视线却不自觉朝门口看去。
侍从刚端上早餐,就听见走廊传来脚步的轻响。
“少帅早安。”
顾清澜出现在门口,一身日常浅荷色斜襟布衫配着素灰长裙。
她未施粉黛,只在耳垂缀了两粒小珍珠,反倒衬得肌肤胜雪,清新自然,显出几分书卷气。
霍翊起身替她拉开座椅:“昨夜休息得可好?”
“托少帅的福。”
她落座时带起一阵特别好闻的香风,“就是枕头太软,我们这些习惯睡硬板床的,反倒不自在。”
霍翊扫了眼她搁在雕花椅旁的手包,牛皮面上有道不起眼的凸起,那里面藏着一把精巧的手枪。
俗称:掌心雷。
霍翊放下黑咖啡,目光落在她手包上:“早餐也要带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清澜眼睫轻颤,随即轻笑出声:“原来少帅是在说这个。”
清澜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女孩子嘛,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这世道可不怎么太平。”
霍翊盯着她,忽然也笑了。
“防身?”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顾小姐,你这把枪,可不是防身的型号。”
勃朗宁m1906,袖珍型,射程短,但近距离开火足以致命。
是特工和杀手偏爱的武器。
顾清澜眨了眨眼,故作天真:“少帅不愧是军人出身,对武器型号了如指掌。”
这把枪,还是昨日刚来,从齐三爷那里抢来了。
刚穿来,就遇到齐三爷调戏,原本想杀了他,后来转念一想,不如换个玩法。
霍翊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却莫名让人心头发紧。
“枪,可以留着。”
他淡淡道,“但别在我面前玩火。”
她歪头:“少帅这是警告我?”
“不。”
他眸色深沉,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清,“是忠告。”
毕竟,玩枪的人,容易伤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