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核心在我掌心发烫,像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
我站在工部地下实验室的金属门前,没去赴那个“回宫议事”的召。阳光早被隔在十丈深的地底,头顶只有冷白的照明符阵嗡嗡作响,像是谁在耳边念紧箍咒。
门开时阿尔法已经立在操作台前,机械眼扫过我的脸,声音平得像尺子量过:“能源池剩余1.7%,待机时限:十一时辰四十三分。”
我没吭声,径直走到主控舱前。玻璃罩下的能量核心正一明一暗地跳,跟心跳似的,可这心跳快停了。
“墨非呢?”我问。
话音刚落,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墨非跌进来,怀里死死抱着个铁盒,额头上全是汗:“林大人!全库翻遍了……只剩这个!”
他打开盒子,一块拳头大的晶体静静躺着,边缘已有裂纹,光晕微弱得像快断气的萤火虫。
我伸手碰了碰它,指尖传来一阵刺麻,像是电流反噬。系统界面立刻跳出红字警告:【能量结晶库存为零,无法充能】。
“妙啊。”我干笑两声,“咱们刚在金銮殿把老古董们喷得抬不起头,转头自家机器就要集体断电?这不叫胜利,这叫打完收工直接停电。”
贝塔从通风管上轻巧跳下,爪子一拍投影仪,半空中立刻浮出一片星图,红点在北境荒原闪个不停。
“喵~”它拖长调子,“最近天气不太对劲哦,北边那片没人去的戈壁,每天半夜都震一下,频率稳得跟打呼噜似的。我查了古代星象记录,这种共振……很像传说里的‘天脉矿’要醒了!”
阿尔法立刻接话:“根据地质波动模型推演,若为高纯度能量矿,预测纯度可达90%以上,储量足够支撑现有机械体系运转十年。”
我盯着那红点,心跳快过倒计时。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它,我们就能满血复活?”
“理论上是。”贝塔歪头,“但地图显示那地方连野狼都不去,说是‘鬼打墙’的祖宗住那儿。”
我冷笑:“现在不去,等机器全趴窝,你猜周谨严那帮人会不会举着香来给它们超度?‘奇技淫巧,今日圆寂’?”
正说着,脚底忽然传来震动。控制台所有指示灯齐刷刷灭了一瞬,又勉强亮起。
阿尔法语速不变,但多了个顿挫:“警告,备用核心接入失败。裂纹扩散,稳定性下降至34%。”
空气一下子压下来。
我捏了捏眉心,脑子里全是昨天那些百姓排队坐蒸汽公交的笑脸,还有东郊田里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这些才刚活过来的东西,不能就这么断气。
“行。”我说,“不等了。阿尔法,启动紧急复制程序,优先做三台便携探测仪,材料用LV3标准,省点耗能;贝塔,把你那破星图导出来,咱们亲自走一趟。”
墨非急了:“林大人!那边残敌都没清干净,您这一去——”
“所以我才不带大队人马。”我打断他,“动静越小越好。真碰上漏网之鱼,咱仨加一台狗一个猫,够他们喝一壶的。”
我转身去取工具包,手刚碰到拉链,门外传来脚步声。
沉、稳、不疾不徐,像是每一步都算好了距离。
门开,萧临渊站在那儿。
她没穿龙袍,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外头披着件短斗篷,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哪匹马上下来。
我愣住:“您怎么……”
“福安说你没回宫。”她走进来,目光扫过控制台,最后落在我手里那块快要熄灭的核心上,“还剩多久?”
“不到十二个时辰。”我老实答。
她点点头,走到我面前,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地面:“朕与你同去。”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你说过,这机械军不是玩具,是大衍往后十年的命脉。”她看着我,眼神一点没躲,“既然是命脉,就不能只靠你一个人扛着。它的命,朕也得亲手攥在手里。”
实验室里静得能听见能量核心最后一丝嗡鸣。
贝塔悄悄把投影切换成一张合影模式,还自带柔光滤镜:“来来来,出发前先拍张团队照嘛!标题我都想好了——《北境寻宝小队今日启程》!”
我抬脚就踹,它敏捷跳开,差点撞上阿尔法。
“探测仪进度?”我转向阿尔法。
“已完成两台,第三台预计七分钟内完成。”它面无表情,“建议增加防沙模块,北境夜间温差极大。”
“听到了吧,陛下?”我看向萧临渊,“风沙大,天又冷,您要是冻着了,回头史官写‘女帝冒雪寻煤’,多寒碜。”
她挑眉:“那你呢?上次伏击阿史那咄苾,你在山坡站了一夜,不也没喊冷?”
“那次有披风!”我指着手臂,“这次连备用电池都没几块,拿什么抗寒?”
“所以更得快去快回。”她走到操作台前,手指在星图上一点,“这里,是最近的落脚点?”
“理论上。”贝塔蹭过去,“但地图是三百年前的,说不定现在是个大坑。”
“那就踩实了再走。”她说得干脆。
阿尔法突然抬头:“探测仪准备完毕。”
我接过三台小巧的仪器,塞进背包。贝塔跳上我肩头,爪子一挥,墙上立刻贴出一张手绘路线图,歪歪扭扭写着“本喵认证·最短路径”。
“记住啊,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喊我!”它信誓旦旦,“虽然我打不过,但我跑得快,还能撒币干扰弹!”
“你那是干扰弹吗?上回炸了半条街灯笼,说是‘氛围组特效’?”我翻白眼。
“意外!纯属意外!”它缩了缩脖子。
萧临渊已走向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还磨蹭什么?等机器全歇菜再走?”
我背上包,最后看了眼那块即将熄灭的核心。
它闪了两下,像是在告别。
“走。”我说,“让大衍的未来,再多活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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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卷着沙粒抽在脸上。
宫门外,三辆改装过的轻型机械车静静停着,轮胎加宽,底盘抬高,后备箱塞满了工具和干粮。阿尔法蹲在第一辆车顶,扫描四周;贝塔钻进副驾,正用爪子调试导航屏。
萧临渊上了中间那辆,动作利落。
我刚拉开驾驶座门,她忽然开口:“你那复制空间……还能撑多久?”
我摸了摸胸口的装置:“不清楚。精神力还在恢复,现在复制个水杯都费劲。要是路上非得造啥大家伙……可能得您亲自抡锤子。”
她哼了一声:“抡锤子我也行。小时候在王府修过漏雨的屋顶。”
我差点呛住:“您那时候不是该练琴读书吗?”
“琴练到一半,房梁塌了。”她淡淡道,“砸了谱架,顺带砸了师傅的头。从那以后,我就学会自己修东西。”
我忍不住笑出声:“所以您这是早就有技术宅潜质?”
她不理我,只说了句:“别废话了,上车。”
引擎启动,车灯划破夜色。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灯火通明,像是不知疲倦。
车子缓缓驶出宫门,碾过石板路,朝着北方荒原开去。
风越来越大。
贝塔突然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宣布:“本次旅途温馨提示:前方高能,禁止下车放风筝!”
我一把将它拽回来:“你再乱喊,明天就把你焊在车顶当风向标!”
阿尔法在通讯频道里冷静补刀:“建议执行。它已连续发布十三条无效预警。”
萧临渊在另一辆车里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混在风里,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见了。
车子加速,冲进黑夜。
前方的地平线,隐隐有蓝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