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瑶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在见到父亲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犹豫和挣扎时,骤然清晰、坚定起来。
是了,就是这个时候!
原剧情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父亲方仁贵在外奔波,表面上是为生意,实则是被那桩无法推脱的婚事逼得走投无路,竟真的动了那“李代桃僵”的昏聩念头——去找一个与女儿年龄相仿、无依无靠的孤女,将其迷晕,替方瑶嫁入沈府。
方瑶记得很清楚,那个被选中的“替身”,正是这部剧真正的女主角,拥有一手惊人厨艺的方一勺!而父亲找到方一勺的借口,正是请她来府中掌勺办宴。
“爹,”方瑶看着父亲躲闪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她看得出,父亲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此举实属被逼到墙角的无奈之举,内心正受着巨大的煎熬。这更坚定了她不能任由这错误发生的决心。“我们不能为了自家安稳,就去毁掉另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那与知府家仗势欺人,又有何异?”
方仁贵被女儿点破心事,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他颓然跌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双手掩面,声音沙哑带着哽咽:“瑶儿……爹……爹也是没办法了啊!沈家我们得罪不起……可爹也不能眼睁睁看你跳进火坑……那沈勇……爹打听过了,实在是……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啊……”
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一个在商海沉浮半生、向来以精明强硬示人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脆弱无助。
方瑶的心软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坚定:“爹,您的苦衷女儿明白。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您想,那姑娘若替女儿嫁过去,日后东窗事发,沈家岂会善罢甘休?到时我方家便是欺瞒官宦,罪加一等!这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甚至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方仁贵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显然只想到了眼前的危机,并未深思此事败露的后果。经女儿一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况且,”方瑶趁热打铁,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爹,您常说做生意要诚信为本,做人要问心无愧。若真用了这替身之法,即便瞒天过海,您这辈子心里能安吗?我方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又该往哪放?”
方仁贵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褪。是啊,他方仁贵一生磊落,难道临老却要行此宵小之事?
“可是……可是这婚事……”方仁贵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婚事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方瑶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传递着一丝温暖和力量,“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但眼下,我们绝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行差踏错。”
就在这时,管家方福在门外禀报:“老爷,门外来了个姑娘,说是您前几日约好的,姓方,来商量掌勺事宜的。”
方仁贵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女儿。
方瑶对他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爹,让她进来吧。这件事,交给女儿来处理。”
方仁贵看着女儿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的面庞,那眼神中的沉稳和决断,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心安。他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方福挥了挥手:“……请方姑娘到花厅用茶,好生招待,我……我稍后就到。”
方福应声而去。方仁贵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方瑶微微一笑:“爹,您先去歇息,缓一缓精神。女儿去见见这位方姑娘,说不定……她还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呢。”
方仁贵虽不明所以,但见女儿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只好依言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内室走去。
方瑶整理了一下衣裙,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花厅走去。她知道,她即将见到的,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天命之女”——方一勺。
花厅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却难掩灵秀之气的少女正有些局促地站着,好奇地打量着厅内雅致的陈设。她约莫十四五岁,眉眼弯弯,自带一股活泼泼的生气,与寻常闺秀的温婉含蓄截然不同。见到方瑶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却十分真诚的笑容。
“这位小姐好。”方一勺的声音清脆,像落在玉盘里的珠子。
方瑶心中一定,果然是方一勺,和剧里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纯粹,像一汪清泉。
“方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方瑶笑着招呼她坐下,吩咐丫鬟重新上了热茶和精致的点心,“听说方姑娘厨艺精湛,我爹爹特意请你来,是想商量一下过几日家宴的事。”
方一勺见方瑶态度亲和,放松了不少,眼睛亮晶晶的:“小姐过奖了,我就是会做点家常菜,混口饭吃。不知道府上要办什么样的宴席?有哪些忌口和偏好?”
方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目光真诚地看着方一勺:“方姑娘,在谈宴席之前,有件事,我想先跟你坦白,也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方一勺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请说。”
方瑶便将知府家提亲,父亲被迫应允,以及父亲被逼无奈之下曾想过寻找替身代嫁的糊涂念头,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她没有隐瞒,也没有粉饰,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包括自己对这门婚事的抗拒,以及对父亲那种方法的坚决反对。
方一勺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显然被这曲折的内情惊到了。她一个孤女,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市井百姓,何曾听过这等高门大户里的逼婚戏码?
“所……所以,”方一勺消化了一下信息,迟疑地开口,“老爷原本是想……让我……”她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
“是。”方瑶坦然承认,并起身,对着方一勺郑重地行了一礼,“方姑娘,我代我父亲向你赔罪。他虽然糊涂,但绝非存心害人,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此事万幸尚未造成恶果,还请你见谅。”
方一勺连忙站起来摆手:“小姐快别这样!我……我明白的,老爷也是爱女心切……”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小姐你明事理,不然我可就倒大霉了!”她天性乐观善良,见方瑶如此诚恳道歉,那点惊吓很快就变成了同情和庆幸。
方瑶直起身,拉着方一勺重新坐下,恳切地说:“方姑娘,我告诉你这些,一是为了道歉,二来,也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方一勺更加疑惑了。
“我爹爹请你来,明面上是商议掌勺,实则是想借机……实施那个计划。”方瑶压低声音,“但现在,这个计划已经作废。我想请方姑娘配合我,演一场戏。”
“演戏?”
“对。”方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这十天,就请方姑娘以受邀厨娘的身份,安心住在我家。我会对外宣称,家中为准备重要宴席,特意请来了一位手艺非凡的厨娘。方姑娘你只需像往常一样,展示你的厨艺即可。”
方一勺眨了眨眼,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样……就能解决小姐你的婚事?”
“这只是第一步。”方瑶微微一笑,“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方家请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厨娘。特别是……要让知府沈家知道。”
方一勺似乎有点懂了,又好像没全懂,但她能感受到方瑶的真诚和善意,再加上对方刚刚救了自己免于一场无妄之灾,她用力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小姐!演戏我在行,做菜我更在行!包在我身上!”
看着方一勺拍着胸脯、信心满满的样子,方瑶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方一勺的配合,她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方一勺便以厨娘的身份住进了方家后厨附近的一间厢房。她毫不藏私,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是精致的糕点、家常的小炒,还是需要功夫的炖汤,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引得方家上上下下赞不绝口。连原本心事重重的方员外,在尝了方一勺做的几道菜后,紧锁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私下里对女儿感叹:“这姑娘,确实有一手好厨艺,可惜……”
方瑶只是笑笑,叮嘱父亲按计划行事。
很快,“方家请来一位神秘厨娘,手艺堪比御厨”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东苑府城的富贵圈子里传开了。不少人好奇打听,甚至有人想借机来方家品尝,都被方员外以“厨娘只为准备家宴,不便待客”为由婉拒了,这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方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让父亲方仁贵,以“感谢知府大人抬爱,特备薄宴请大人与夫人赏光品鉴家中新厨手艺”为由,向沈府递上了请帖。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既显得方家对婚事“重视”(都特意请名厨设宴了),又能将方一勺自然而然地推到沈家人面前。
方瑶赌的,就是剧中那个重要的设定——知府沈一博,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对美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和鉴赏力。而沈勇,虽然顽劣,但也是个直肠子,喜好分明。
只要沈一博尝过方一勺的手艺,必然会留下深刻印象。而方一勺身上那种与闺秀截然不同的鲜活气和真性情,或许……也能吸引到那个看似纨绔、实则内心渴望真诚的沈勇。
当然,方瑶并没指望一顿饭就能让沈勇移情别恋,那太不现实。她的目的,是埋下一颗种子,创造一个契机。让沈家父子注意到方一勺这个“特别”的存在。只要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后续很多事情,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比如,她可以“不经意”地让沈勇发现,方一勺才是那个真正懂他、能管住他、能给他带来快乐的人。而自己这个“方家小姐”,不过是又一个被家族安排、无趣又麻烦的大家闺秀罢了。
届时,根本不需要她方瑶去哭闹拒婚,说不定沈勇自己就会跳出来反对这门“无趣”的婚事。
宴会的前一晚,方瑶将方一勺叫到房中,细细叮嘱了一番。
“一勺,明日宴会,你只需做好你的菜,拿出你最好的水平。上菜时,若是沈大人问起,你便如实回答,不卑不亢即可。至于那位沈公子……”方瑶顿了顿,“他若有什么出格的言行,或是挑剔菜品,你也不必害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就像你平时对付那些挑剔的食客一样。”
方一勺用力点头,眼神里既有紧张,也有兴奋:“小姐放心!我晓得的!做菜我最有底气!保管让他们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看着方一勺元气满满的样子,方瑶忍不住笑了。或许,这才是剧情正确的打开方式?不是阴谋算计,不是李代桃僵,而是用真诚和才华,去吸引本该相遇的人。
而她方瑶,要做的不是抢夺女主角的戏份,而是成为推动剧情走向更光明方向的“催化剂”。既解救了自己,也成全了别人,还能顺便……看一场热闹。
方瑶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
明天那场宴席,想必会非常有趣。沈勇,但愿你和你爹,能接得住我方家……哦不,是方一勺的这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