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霏心里猛地一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强装镇定,飞快地接过剧本,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
“没有啊,你想多了,我就是……就是刚好想到这句台词,对,就是刚好。”
江小凡“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刘一霏那张故作平静,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的绝美脸庞。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的笑意。
刘一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她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这个看似懵懂的男人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让她有点心慌。
她发现,自己对江小凡的占有欲,似乎正在以一种失控的速度,野蛮生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片场的气氛,有些压抑。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连走路都踮着脚。
生怕弄出一点动静,点燃那个坐在监视器后面的火药桶。
导演徐老怪的脸,黑得像锅底。
今天这场戏,是重头戏。
剧中权势滔天,视人命如草芥的九千岁,第一次正式登场。
为了这个角色,徐老怪特意请来了圈子里德高望重的老戏骨,李雪山老师。
李雪山老师的演技,没得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教科书级别。
可今天,他却卡住了。
“卡!”
徐老怪猛地一拍桌子,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声音里压着火气。
“李老师,不对!感觉不对!”
场中,穿着一身华贵蟒袍,扮相阴柔的李雪山,脸上那股狠厉的表情一僵。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他听到的第十二次“卡”了。
“我要的不是狠!不是你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脸上!”
徐老怪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在原地来回踱步。
“我要的是漠然!是那种坐在九重宫阙之上,看着底下的人,就像看着一群蚂蚁的漠然!
他的喜怒,凡人根本不配感受!你懂吗?是神性里的魔性!”
李雪山眉头紧锁,他当然懂。
可懂是一回事,演出那种感觉,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超脱于凡俗的压迫感,太玄了,光靠演技,很难撑起来。
现场的气氛,低迷到了冰点。
徐老怪焦头烂额,亲自上阵给李雪山讲戏。
甚至撸起袖子,龇牙咧嘴地表演什么叫“凶狠”,结果把旁边的小场务都给逗笑了。
整个剧组,就这么僵住了。
角落里,江小凡正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等着刘一霏的下一场戏。
他看着场中那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些不解。
演戏,有这么难吗?
他百无聊赖,思绪渐渐飘远,无意中,想起了小时候在道观里的一件事。
那年他刚十岁,贪玩,偷偷省下了早课的时间,跑去后山掏鸟窝,结果被师父抓了个正着。
师父没有骂他,更没有打他。
只是让他跪在三清祖师的画像前。
然后,师父就站在他面前,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一片淡漠。
在那双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星辰的轮转,看到了山川的枯荣,看到了众生的渺小。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跪在师父面前,而是跪在整个天地面前。
那股无形的威严,压得他喘不过气,比任何毒打都让他感到畏惧。
想着想着,江小凡的眼神,下意识地,就变得和记忆中的师父一样。
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星云在流转,原本清澈的眸子,瞬间变得深邃,淡漠。
他周身那股干净的气息,也微微一沉。
他还是那个他,可感觉,却完全变了。
仿佛一瞬间,他从这个喧闹的片场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我操!”
一声惊呼,打破了片场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
只见导演徐老怪正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江小凡。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江小凡的方向,声音都变了调。
“就是他!就是那个感觉!”
徐老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江小凡的胳膊,眼神里全是狂热。
“那种视众生为蝼蚁,睥睨天下的漠然!那种不需要说话,就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就是这个!”
江小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澈,一脸的懵。
“导演,你……”
“小凡老师!我的亲老师!”
徐老怪快哭了,他紧紧抓着江小凡,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帮个忙!求你了!给李老师示范一下!就刚才那个感觉!一个眼神就行!几分钟!”
全剧组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江小凡身上。
李雪山老师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不解。
江小凡更懵了,他挠了挠头:“导演,我不会演戏啊。”
“不用你演!”
徐老怪急道:“你就想点什么事,把刚才那个眼神再露出来一次就行!”
江小凡不明所以,但看着导演那快要跪下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师父当年那双淡漠威严的眼眸。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
轰!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个片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刚才还存在的嘈杂议论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离得近的几个工作人员,更是感觉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站在江小凡正对面的李雪山老师,感受最为真切。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而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只,一尊俯瞰苍生的魔王。
对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喜,没有怒,甚至没有轻蔑。
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将万物视作尘埃的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