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胖子的安全屋，位于美术馆附近一片老式居民楼的地下室。入口隐蔽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后巷，需要穿过堆满废弃纸箱的狭窄通道，打开一扇伪装成电表箱的铁门，再下一段陡峭的水泥台阶才能到达。
屋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行军床，一张堆满电子设备和泡面盒的旧桌子，几把椅子，一个装满武器和应急物资的储物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草、机油和男性独居者特有的混杂气息。这里不像“白鲸”内部那样充满超现实的静谧，也不像“观测者”提供的安全点那样专业高效，却带着一种属于周胖子个人的、粗粝而真实的温度。
两人将依旧昏迷的林晓安置在行军床上，周胖子熟练地给他注射了一剂镇静剂，确保他能安稳睡上一段时间。
做完这一切，周胖子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扔给李长乐一罐，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和疲惫都随着酒气吐出去。
“现在，可以聊聊了？”他抹了把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长乐，那双小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有历经生死后的沉淀和一丝不容糊弄的锐利。
李长乐接过啤酒，冰凉的触感透过罐身传来。他没有喝，只是摩挲着罐身，迎着周胖子的目光，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隐瞒已经没有意义，周胖子不是苏婷，他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尽管他现在身份成谜，行事风格也大变。
“格陵兰爆炸的时候，我以为死定了。”李长乐开口，声音平静，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有人……或者说，某个组织，救了我。”
他简略地讲述了“白鲸”和“观测者”的存在，隐去了一些核心机密，但说明了这个组织的宗旨是维护与“源点”相关的平衡，以及自己因为独特的意识特质被吸纳为学徒，正在执行调查“都市梦境”异常的任务。
周胖子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为凝重，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他没有打断，只是偶尔喝一口酒，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
“所以，你现在是……‘宇宙片儿警’的临时工？”当李长乐说完，周胖子扯了扯嘴角，试图用他习惯的调侃来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但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可以这么理解。”李长乐没有在意他的用词，“我的任务是找到并处理像林晓这样的异常连接点，防止‘都市梦境’失控。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查到了这幅画和林晓？”
周胖子放下啤酒罐，眼神变得有些悠远：“格陵兰之后，我联系不上你，也找不到卡米拉。‘破壁人’的网络基本瘫痪，老陈也失踪了。我就像个没了家的野狗。”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不能停下来。罗曼诺夫虽然死了，‘星火’项目也看似完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势力，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彻底消失。”
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我动用了一些以前的老关系，黑进了一些被标记为‘已销毁’或‘高度加密’的数据库碎片。零零散散的信息拼凑起来，指向了一些线索——关于‘破碎之眼’这个组织更古老的历史，以及他们可能在其他‘源点’附近的活动痕迹。S市，就是其中一个重点关注区域。”
“后来，我捕捉到了一些关于‘织梦者’的都市传说，起初没太在意，直到发现多起报告都隐约指向那幅《众生之眸，凝视虚空》。我调取了这幅画的资料，发现它的来历很不干净，而且其风格特征，与我查到的一些关于‘破碎之眼’早期仪式的描述高度吻合。”周胖子吐出一个烟圈，“于是我就来了，想办法混进美术馆当了个保安，方便近距离监控。这个林晓，是最近一个月和那幅画产生最强共鸣的个体。”
他看向李长乐，眼神锐利：“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更没想到，你居然成了那个什么‘观测者’的人。乐子，你确定这帮人靠谱吗？他们救你，培养你，会不会也只是想利用你的‘钥匙’体质？”
李长乐沉默了片刻。周胖子的担忧不无道理。经历了苏婷和罗曼诺夫的背叛，他对任何形式的“利用”都抱有本能的警惕。
“目前来看，他们的目标与阻止灾难、维护平衡是一致的。”李长乐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他们传授我知识，给我任务，但并未强迫我做任何事。而且，‘守夜人’……那个组织的引导者，他透露的信息，包括关于我意识中残留碎片的事情，都与我之前的经历吻合。”
“意识残留碎片？”周胖子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李长乐将“守夜人”关于格陵兰爆炸时信息交换的说法，以及自己偶尔会触发一些莫名记忆闪回的情况告诉了周胖子。
周胖子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听起来……有点像高位截瘫后的幻肢痛？或者大脑受损后的错误放电？妈的，听起来就不太妙。”他掐灭烟头，站起身，走到行军床边，仔细打量着昏迷的林晓，“不过，如果这能让你在某些时候灵光一现，倒也不算全是坏事。就像刚才在美术馆，你处理这小子失控的手段，就很……专业。”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落寞。曾经，他是团队里的技术核心和武力担当，而现在，李长乐似乎走上了一条他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企及的道路。
李长乐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没有你之前在阿尔卑斯山和格陵兰的掩护和支援，我早就死了。能力不同，分工不同而已。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样的——搞清楚‘破碎之眼’想干什么，阻止他们。”
周胖子转过头，看着李长乐眼中那熟悉的坚定，心中的那点别扭瞬间消散了。他咧嘴一笑，恢复了点往日的混不吝：“妈的，说得对！管他什么‘观测者’还是‘破壁人’，干死那帮装神弄鬼的瘪三才是正事！”
他重新振作起来，目光投向林晓：“当务之急，是撬开这小子的嘴，弄清楚他和那幅画到底是怎么连接的，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他精神不稳定，强行逼问可能会适得其反。”李长乐提醒道。
“我知道。”周胖子走到桌子前，打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快速滚动着代码和数据，“我来软的。查查他的底细，社交网络，消费记录，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你……”他看向李长乐，“试试看能不能用你那‘专业’手段，在他意识里找找线索？就像……心理医生催眠那样？”
李长乐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以他现在的精神控制力，在不伤害林晓的前提下，引导其潜意识浮现一些关键信息，或许可行。
他走到床边，再次将手轻轻按在林晓的额头，闭上眼睛，意识如同轻柔的水流，缓缓渗入对方那被镇静剂暂时抚平、但依旧潜藏着巨大悲伤与执念的深层意识……
时间在 silent 中流逝。周胖子敲击键盘的声音和李长乐均匀的呼吸声是安全屋里唯一的声响。
突然，李长乐的眉头微微蹙起。他在林晓意识深处那片悲伤的迷雾中，捕捉到了一些新的、更加清晰的“图像”——
· ……并非只有那幅《众生之眸》……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兜帽长袍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对林晓低语着什么……*
· ……一个地点……像是某个废弃的工厂或者仓库内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地面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与那幅画风格相似的、更加复杂的法阵……*
· ……法阵的中央，似乎摆放着不止一件“物品”？除了类似的画作碎片，好像还有……某种古老的、像是骨质或石质的祭器？*
这些画面碎片模糊而跳跃，但那个废弃工厂的内部景象和那个兜帽身影，却格外清晰！
李长乐猛地睁开眼！
“有发现！”他看向周胖子，语气急促，“不止一幅画！还有一个地方，一个穿着兜帽袍的人！可能在城郊的某个废弃工厂里！”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周胖子也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电脑屏幕：
“找到了！林晓最近三个月，多次在深夜打车前往西郊的‘红星第三机械厂’旧址！那地方废弃快十年了！”
线索，在这一刻，交汇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绝。
那个废弃的工厂，很可能就是“破碎之眼”残余势力在S市的真正据点！而林晓，只是他们众多“织梦者”实验品中的一个！
“看来，我们得去那个鬼地方走一趟了。”周胖子关掉电脑，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等他醒过来，问清楚具体细节再行动。”李长乐指了指林晓，更加谨慎。
“没问题。”周胖子从储物柜里拿出武器开始检查，“正好，我们也需要准备一下。这次，可不再是美术馆里的小打小闹了。”
安全屋内，气氛再次变得紧绷。窗外，都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掩盖着其下涌动的黑暗。而两个再度携手的男人，即将主动闯入那片黑暗的核心，去揭开“织梦”背后的残酷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