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伴随着的并非清醒的爽利，而是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灵魂与肉体的、尖锐到极致的痛苦回潮。
凌烬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海挣扎浮出水面，第一个感知到的，便是这无处不在、几乎要将他再次撕裂的剧痛。经脉如同被岩浆灼烧过后又强行拼接，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被巨力碾碎再勉强粘合，骨骼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酸涩鸣响。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涌入喉管的、冰冷且蕴含着一股奇特生机的液体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折磨，却也让他彻底摆脱了那种浑噩的状态，猛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迅速聚焦。他再次看了要近前的药叟，之后就艰难地转动脖颈，环顾四周。很快辨认出，这里仍是那个洞穴，但似乎更加深入了一些。他正躺在一口天然形成的、约摸丈许方圆的石质泉眼中，泉眼内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和不绝的生机。
记忆的碎片如同开闸洪水，轰然涌入脑海！
三大首领能量的疯狂灌注、骨片的贪婪反噬、血管爆裂鲜血狂飙的绝望、药叟决绝的嘶吼、那强行引动废渊本源之力的恐怖镇压、还有……那片无尽的混沌星海，以及那位自称为“噬神尊者”的古老存在……
传承！《万化归墟噬帝经》！掌控之道！
一切的记忆最终定格于此，清晰得仿佛就在上一秒发生。
凌烬的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查看自身情况。
这个动作再次引发了全身的抗议，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然而，就在这痛苦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异常强大的力量感，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他体内缓缓苏醒，伴随着他的动作，轰然勃发！
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震得泉眼内的白光液体荡漾起层层涟漪！
这股力量……？！
凌烬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急剧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因为能量失控而几乎彻底崩溃、千疮百孔的身体内部，此刻正奔流着一股浩瀚磅礴、凝练如汞浆般的雄浑力量！这力量奔腾于重新接续、并且似乎比以往更加宽阔坚韧了数倍的经脉之中，沉凝于焕发出更强生机的五脏六腑之间，充盈于四肢百骸的每一处角落！
其总量，远超他昏迷之前！其质，更是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本质上的升华！
元墟境……巅峰？！
他几乎不敢确认自己的感知！昏迷前，他虽借助三大首领的能量强行冲破了元墟中期，甚至触摸到了后期的门槛，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毁灭性的反噬。按照常理，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修为能不跌落就该庆幸，怎么可能……
不仅伤势似乎在飞速恢复，修为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接跨越了后期，稳固在了元墟境的顶峰？！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皮肤表面，那些因为血管爆裂而留下的恐怖裂痕和血痂，正在白光液体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生出新的、泛着健康光泽的皮肤。之前那些不受控制浮现、扭曲的黑色咒印，此刻已完全隐没下去，不见丝毫躁动。骨化的右手指尖依旧苍白，却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坚固感。左臂的毒鳞暗沉无光，却与他身体的联系更加紧密。
更让他心神震撼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对体内这股庞大力量的掌控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妙程度！
心念微动间，力量便能如臂指使，瞬间汇聚于指尖，或均匀散布于体表形成防御。运转之间圆融无暇，再无半分之前那种虚浮躁动、难以驾驭的感觉。
甚至……他尝试着去感知体内那原本如同定时炸弹般、被药叟强行镇压下去的、属于三大首领的狂暴能量以及那些神魔残力与伪禁制……
它们依旧存在，盘踞在经脉和丹田的某些深处，如同一团团暗红色的、极度压缩的恐怖风暴。但此刻，这些风暴外围，却缭绕着一层极其稀薄、却位格极高的混沌色微光。正是这层微光，如同最坚固的牢笼和最精密的熔炉，将它们死死地禁锢在内，并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剥离、转化着其中最精纯的本源力量，汇入他自身的力量循环之中！
是了！混沌星海！噬神尊者的传承！
那并非梦境！那涌入他意识体和肉身的混沌能量，不仅修复了他的意识，保住了他的性命，更像是一颗无比珍贵的“种子”，在他体内扎根，开始初步运转《万化归墟噬帝经》的玄奥，替他压制并转化那些本应致命的“毒药”！
虽然这转化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距离彻底炼化吸收那三股首领能量遥遥无期，但这无疑意味着，最大的隐患已经被控制，并且正在向着好的方向、转化为他成长的资粮！
狂喜！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中爆发！
但他强行压抑住了，目光猛地转向泉边那道守护的身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醒来时那股不受控制勃发的力量气息，以及泉水的波动，药叟缓缓转过身。
那张苍老枯槁的脸上，疲惫之色几乎要满溢出来，独眼之中的血丝仍未褪去，但此刻，那眼中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异、探究，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四目相对。
洞穴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泉眼液体微微荡漾的细微声响。
“前……辈……”凌烬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是您……救了我……多谢……”
药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只独眼，上下下、极其仔细地打量着凌烬，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目光尤其在他心口、丹田以及左手掌心处停留了片刻，眼神闪烁不定。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谢？不必。老夫不过是尽了人事，赌了一把罢了。真正让你活下来，并且……因祸得福的，并非全是老夫之功。”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小子，昏迷期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体内那股突然涌现的、至高级别的混沌气息……究竟是什么？它竟然能强行中和‘渊寂之力’的镇压，并以一种老夫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梳理、驯服了你体内那几股足以炸平这片山脉的狂暴能量？”
凌烬心中一凛。药叟果然察觉到了混沌能量的存在。关于噬神尊者和那片神秘星海，信息量太过惊人，牵扯太大，他下意识地觉得绝不能轻易透露。
他略一沉吟，避重就轻道：“具体……我也说不清。只记得在意识即将湮灭时，仿佛触及到了体内血脉深处某种古老的力量，引动了一丝共鸣……之后便感觉有一股陌生的能量出现，帮我稳定了局面。”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一切都推给了神秘的血脉和昏迷中的奇遇。
药叟独眼微眯，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他似乎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牵扯到这种疑似古老传承的事情，追问下去并无意义。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转而叹道：“不管那是什么，它出现的时机堪称救命。不仅保住了你的命，似乎还……催化了你的体质。”
药叟的目光再次变得惊叹起来，他指着泉眼：“这是‘地脉灵乳泉’，是这片废渊区域难得一见的生机凝聚之地，也是老夫最后的珍藏之一。本指望借助它的生机吊住你的性命，慢慢化解你体内的能量淤积，但那至少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水磨工夫，且后患无穷。”
“但你昏迷后不到三日，你身体的自愈速度就超出了灵乳的滋养速度！你破碎的经脉、撕裂的肉身，乃至受损的神魂，都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自行重构、愈合、强化！更惊人的是，你体内那几股被镇压的力量，竟开始被缓慢吸收转化，推动你的修为不降反升！”
“你的体质……”药叟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感慨，“似乎在进化！正在朝着一种更完美、更强大、更适应‘吞噬’的方向蜕变！现在的你，肉身强度、力量精纯度、恢复速度，以及对力量的掌控力，远超同阶修士！甚至……”
药叟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语气肯定道：“老夫敢断言，现在的你，若是状态全开，就算正面硬抗全盛时期的清道夫首领，也绝对不落下风！甚至有战而胜之的可能！”
正面硬抗清道夫首领？！
凌烬闻言，心神再次巨震！虽然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脱胎换骨般的强大，但听到药叟如此肯定的评价，还是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面对一只清道夫首领，还需要凭借血色咒印和骨片之力，拼尽全力才能周旋，稍有不慎便是重伤甚至陨落的下场。而如今，他竟然已经拥有了正面抗衡，甚至战而胜之的资本？
这进步幅度，简直骇人听闻！
这就是《万化归墟噬帝经》带来的初步成效吗？这就是混沌能量重塑后的根基吗？
激动之余，凌烬没有忘记观察药叟的状态。老者气息虚浮，脸色灰败，尤其是握着骨杖的那只手，皮肤干枯如同老树皮，甚至隐隐透出一股死寂之气。显然，为了镇压他之前的失控，药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很可能是动用了某种燃烧本源或寿元的禁忌秘术。
“前辈，您的伤……”凌烬语气带着愧疚和担忧。
“无妨，老骨头还撑得住。”药叟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情况，转而严肃道，“倒是你，切莫因实力暴涨而得意忘形。你体内的力量虽被初步驯服，但根基犹在，其蕴含的神魔残念与伪禁制之力并未根除，只是被那股更高级的力量暂时压制并缓慢转化。一旦你再次毫无节制地疯狂吞噬，或者心神失守，平衡被打破，反噬只会来得更加猛烈和可怕！”
“吞噬之道，在于掌控。这句话，你要刻在灵魂里！”
药叟的最后一句告诫，竟与噬神尊者的话语隐隐呼应，让凌烬凛然，重重点头：“晚辈明白！绝不敢忘！”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泉水中依旧源源不断涌入的生机，感受着体内那奔腾却温顺的强大力量，感受着那被混沌微光笼罩、正在被缓慢炼化的能量团……
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明悟涌上心头。
旧躯已碎，新骨铸成。
这不仅是伤势的痊愈，修为的突破。
更是一次真正的——浴火重生！
他的道路，已经从一片混沌和危机中，劈开了一丝光亮。
而接下来，便是沿着这条掌控吞噬的道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他缓缓从地脉灵乳泉中站起，水流从他精悍结实、伤痕快速消退的身体上滑落。一股强大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开来，搅动着洞穴内的空气。
目光抬起，望向洞穴之外，那废渊深处更加幽暗未知的方向，眼神锐利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