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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无尽的下坠与腐蚀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黑暗、刺骨的冰冷、撕心裂肺的剧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将你同化、分解的粘稠恶臭,构成了凌烬残存意识感知的全部。

三天三夜。

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是短暂的时光。但对于深陷腐肉沼泽、每一息都在与死亡和剧痛搏斗的凌烬来说,这七十二个时辰,漫长得如同在地狱的油锅里被反复煎炸了亿万次。

他早已无力维持清醒的意识。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沦在一种半昏迷的、被痛苦与冰冷交替支配的混沌状态。唯有左手掌心那枚深深嵌入、与骨骼融合、持续散发着诡异血色光芒与冰凉能量的骨片,如同一个冰冷而顽固的锚点,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在彻底沉沦的边缘强行拉扯回来。

骨片与侵入体内的死亡腐蚀能量的拉锯战从未停止。那股冰凉的、源自骨片本身的能量,霸道地吞噬着外来的死寂怨毒,暂时保住了他一丝生机不灭,却也带来了无休止的、冰火交织的撕裂痛苦。他的身体,成了这两股可怕力量永恒交锋的战场,每一寸经脉、每一块血肉都在呻吟、在崩坏。

下坠,从未停止。

他身下的巨兽尸骸,庞大到超乎想象,仿佛一片腐烂的大陆。凌烬砸出的那道血肉沟壑,仅仅只是其腐朽表皮上一道微不足道的划痕。他不断被粘稠的、裹挟着更多碎骨和腐败组织的脓液推动着、裹挟着,向着这片“腐肉大陆”更深处、更核心的糜烂区域滑落、沉降。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脓液越来越粘稠,蕴含的死亡腐蚀能量也越来越浓烈精纯。光线早已彻底消失,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和那无处不在的、磷火尸骸偶尔掠过时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微弱幽绿反光。

窒息感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若非那骨片散发的冰凉能量偶尔会强行刺激他的心肺产生一丝微弱的抽搐(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早已因缺氧而彻底死亡。

就在凌烬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边的腐臭与黑暗彻底吞噬、同化,最后一点意识也要融入这永恒死寂的深渊时——

噗嗤——!!!

身下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充满阻滞感的糜烂腐肉层,骤然一空!

巨大的失重感再次传来!

他……脱离了那巨兽尸骸的范围?!

不,并非完全脱离。他是从巨兽尸骸的某一侧边缘,或者某个被腐蚀出的巨大腔洞之中,掉了出来!

但下方,并非空洞的虚无。

而是……新的、更加浓稠、更加恶臭的腐泥!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重物砸入万年沼泽深处的巨响爆开!

凌烬残破的身体,如同天外陨石,狠狠砸在了一片无法形容的、由无数腐烂物、脓液、骨渣、以及某种粘稠得如同活物的紫色淤泥混合而成的、巨大无比的腐泥潭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即使经过了上方腐肉层的缓冲和下方腐泥潭的吸纳,依旧恐怖得难以想象!

“咔嚓——!噗!”

凌烬清晰地听到自己右侧身体,尤其是最先接触“地面”的右肩和右臂,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彻底粉碎断裂的恐怖声响!同时,一大口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混合着腐烂内脏碎片和漆黑污血的腥臭液体,如同井喷般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

剧痛!远超之前的剧痛,如同爆发的海啸,瞬间将他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彻底炸醒!

“咳!咳咳咳……呃啊——!”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粉碎性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毁灭性痛苦。眼前一片金星乱冒,混合着粘稠的紫色腐泥,什么都看不清。

他挣扎着,试图呼吸,吸入的却满是那令人作呕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神经毒素的恶臭空气,刺激得他气管和肺部如同火烧,咳嗽更加剧烈,几乎要将整个胸腔都咳出来。

过了不知多久,那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才稍稍缓解了那么一丝丝,让他勉强凝聚起一点模糊的视线。

他首先看到的,是覆盖在脸上、糊住眼睛的、粘稠、湿冷、散发着浓郁尸臭和某种奇异甜腥味的暗紫色淤泥。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用尚且能动的左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勉强擦开一点视线。

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他所处的……世界。

一瞬间,凌烬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呼吸(尽管痛苦)为之停滞!连灵魂都仿佛被眼前这超越想象极限的景象冻结!

坟场。

如果世间真有地狱的垃圾场,那么眼前这一切,便是对其最完美、最残酷的诠释。

他正躺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难以名状的腐烂物和粘稠紫泥混合而成的巨大沼泽之中。沼泽的“地面”并非实地,而是深浅不一、不断冒着粘稠气泡的腐泥潭,有些地方相对坚实,有些地方则如同流沙,不断吞噬着上方堆积的“东西”。

而堆积在上方的……是山!是海!是由无数飞升者残骸堆积而成的、腐烂的、蠕动的、散发着亿万年绝望的尸骸之山!

这些尸骸,早已失去了人形,甚至失去了任何可以被认知的生物形态。它们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粗暴地揉碎、挤压、堆积在一起,又在这充满腐蚀的紫泥中浸泡了无数岁月。扭曲的肢体、破碎的骨骼、干瘪的内脏、撕裂的翅膀、融化又凝固的铠甲碎片、断裂的法宝残兵……所有的一切都腐烂、变质、交融,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五彩斑斓的黑和污秽的紫。

这些尸山并非静止。它们在缓慢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蠕动、沉降!仿佛内部有什么巨大的蛆虫正在啃噬,又像是这些死去了无数岁月的飞升者,依旧在承受着某种永恒的、集体的痛苦挣扎!粘稠的、色泽更深、仿佛由纯粹怨念浓缩而成的紫色液体,如同这些尸山的血液,在尸骸间的巨大沟壑和裂缝中缓缓流淌,发出轻微的、腐蚀性的“滋滋”声,汇入下方的紫泥潭,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

上空,并非天空。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压抑的、翻滚不休的深灰毒雾穹顶。毒雾之中,无数闪烁着幽绿磷火的骷髅头和其他部位的骨骼,如同被诅咒的星辰,无声地漂浮、沉浮着。它们空洞的眼窝或骨缝之中,那跳跃的幽绿火焰,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贪婪的“视线”,漠然地注视着下方这片巨大的坟场,注视着每一个新来的“住户”。

光线极其黯淡,全靠那些漂浮的磷火骷髅和尸骸山某些偶尔闪烁一下的、未彻底湮灭的能量残渣提供照明。这微弱、诡异、跳动不休的光源,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将这片腐臭之地的恐怖和绝望无限放大,投射出无数扭曲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

寂静?不。这里并非绝对寂静。

仔细去“听”,能听到无数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腐泥气泡破裂的“噗噗”声、尸山缓慢沉降挤压的“咯吱”声、紫色怨液流淌的“汩汩”声、还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亿万只虫豸在同时啃噬骨髓的“窸窣”声,从尸山深处和紫泥之下传来,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这里就是飞升的终点?所有历经万劫、叩开仙门的强者们,最终的归宿?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腐烂的、正在被不断消化吸收的……废料处理厂?!

“咳……噗……”凌烬再次咳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污血,血水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正在蠕动的腐败虫卵。无边的寒意和绝望,如同最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它彻底勒碎!

他挣扎着,试图支起一点身子,至少让自己脱离那淹没口鼻的粘稠紫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他仅存的所有力气,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撕裂痛楚。

就在这时,他猛地意识到——

他的右臂!

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是剧痛,不是麻木,而是彻底的、死寂的、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的虚无!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自己的右半身。

右肩处,呈现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可怕的塌陷和扭曲,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稀烂的皮肉,暴露在充满腐蚀的空气中,正在被紫黑色的脓液缓缓侵蚀。整条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瘫在紫泥中,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布满了紫黑色的腐蚀斑点和不断鼓胀又破灭的脓疱,没有任何回应。无论他如何努力地用意志去催动,都如同石沉大海,仿佛那只是一段连接在他身上的、正在快速腐烂的异物。

废了。 这条手臂,连同右肩的大部分骨骼和经脉,在刚才那致命的撞击中,彻底报废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伤势太重了,重到几乎看不到任何恢复的可能。在这片充满腐蚀和死亡的绝地,失去一条手臂,生存的概率几乎降为了零。

然而,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而下之时——

“呜……嗷呜——”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类似犬类低吼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尸山沉降的咯吱声和怨液流淌的汩汩声,清晰地传入了凌烬的耳中!

这吼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饥饿感和冰冷杀意,瞬间刺激得凌烬全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约莫百丈之外,一片相对“平坦”的、由大量破碎骨骼和凝固紫泥构成的“滩涂”上,三具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身影,正踏着粘稠的腐泥,不紧不慢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那是三只……巨犬?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活物!

那是三具身高足有丈许、完全由各种惨白、扭曲、拼接而成的巨大骨骼构成的怪物!它们的骨架庞大而狰狞,肋骨如同扭曲的牢笼,脊柱如同断裂的山峰,四肢骨爪锋利如镰刀,每一次落下,都深深陷入紫泥之中,发出“噗嗤”的闷响。

而它们的头颅,更是令人望之生畏!那并非完整的头骨,而是由数十个大小不一、属于不同生物的破碎颅骨强行拼接、融合而成!在这些破碎颅骨的空洞眼窝、鼻腔和巨口之中,没有任何血肉,只有熊熊燃烧的、跳跃不定的幽绿火焰!那火焰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怨毒,仿佛凝聚了这腐臭之地无数亡魂最深的绝望与恶意!

白骨巨犬!以这飞升者坟场的残骸为躯,以无尽怨念磷火为魂的……亡灵猎杀者!

它们空洞的、燃烧着幽绿火焰的众多眼窝,齐刷刷地、精准地锁定了深陷紫泥之中、刚刚完成坠落、散发着新鲜“生机”与血腥味的凌烬!

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好奇,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对食物的贪婪和对生者气息的本能憎恶!

“!!!”凌烬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危机!致命的危机!

远比腐蚀、窒息、重伤更加直接、更加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右半身的彻底报废和全身的重伤,让他连在粘稠的紫泥中保持半坐姿势都极其困难,更别提逃跑了。体内,骨片与死亡能量的拉锯战仍在继续,带来持续的剧痛和虚弱。左手掌心,那骨片依旧在散发着不祥的血色光芒,冰凉的能量断断续续地涌入,却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提供任何有效的战斗力。

三只白骨巨犬显然已经将他视为了盘中餐。它们开始加快速度,巨大的骨爪踏碎紫泥,溅起漫天污秽的泥点,低沉的吼声变得更加急促、充满威胁,那幽绿磷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这“新鲜”的血肉灵魂!

绝境! 彻彻底底的绝境!

凌烬的瞳孔之中,倒映着那三具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死亡寒意的白骨巨影。绝望、恐惧、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濒临崩溃的胸腔中疯狂冲撞。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成为这些怪物的粪便,融入这片无尽的腐臭!

他猛地一咬早已残破不堪的舌尖,极致的死亡威胁压过了全身的剧痛,榨出了身体最后的一丝潜力!

动起来!必须动起来!

他的左手,死死握紧了掌心那枚嵌入骨骼、散发着血光的骨片,仿佛要从中汲取那冰冷而诡异的力量。残存的左腿猛地蹬踏着身下的紫泥,试图向后挪动,哪怕只能远离一寸!

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地形?武器?障碍物?哪怕只是一根稍微坚硬一点的骨头!

与此同时,他那残破的识海之中,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最后的闪电,骤然劈开了绝望的黑暗——

骨片……既然你能吞噬死气……那这些亡灵……是否也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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