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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晨的朝阳第一次吝啬地将金红色的光斑洒在志阳市冰冷的水泥森林上时,魅姬也在一片陌生的柔软中醒了过来。

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缓慢而沉重地浮出混沌的海面。昨夜那撕裂神经的疲惫,那透支生命般的激战,早已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清明,以至于记忆的断片在脑海中漂浮。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结束那场逃亡,如何陷入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睡眠。

她支撑着坐起,动作牵扯着每一寸肌肉,酸胀与钝痛瞬间唤醒沉睡的痛觉神经。丝滑的深色被褥从肩头滑落,露出同样陌生的、明显过于宽大的灰色棉质睡衣。她环顾四周,目光带着初醒的茫然扫过这间宽敞得近乎空旷的卧室。

极简主义的装潢,线条冷硬,色调是深灰与纯黑的主旋律。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晨曦中勾勒出参差的剪影。一面占据整堵墙的镜子倒映着她此刻的狼狈与困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皮革、消毒水和淡淡烟草的气息,冷冽而疏离。

记忆的碎片开始重组、拼接。

屠夫那张永远如同冰封湖面般冷峻的脸庞在脑海中浮现。昨夜,在废弃工厂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中,在钰子被暮知宁强行带走的绝望漩涡里,在她自己几乎力竭崩溃的边缘,是他出现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安慰,只有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跟我走,你需要休息。”那时的她,大脑早已被疲惫和悲伤的浓雾吞噬,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男人根深蒂固的信任。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迷迷糊糊地跟着他穿行在志阳市深夜的阴影里,最终来到了这里——屠夫在市区某个不为人知的临时据点。

一觉醒来,魅姬恍惚间觉得那撕心裂肺的一切——钰子的哀泣、暮知宁的狞笑、遍地的尸骸、还有自己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战斗——都像是一场过于逼真、过于沉重的噩梦。然而,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的剧烈酸痛,无情地粉碎了这最后一丝侥幸。那不是梦,是刻入骨髓的现实。

钰子……想到那个总是怯生生却又倔强的男孩,魅姬的心口像被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现在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屠夫的私人领域,一种奇异的紧绷感瞬间取代了恍惚。她迅速掀开被子下床。异能者的体质终究强悍,虽然酸痛难忍,但基本的行动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深色木地板上,走向门口。

就在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她的余光瞥见了靠墙的深色实木桌子上,随意堆叠着的一团深色衣物。那布料上凝固着大片大片暗沉近黑的污渍,边缘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褐色。

是血。干涸已久的血。

那是她昨晚的衣服!被暮知宁的能量摧毁,在与机械产物战斗时被撕裂得支离破碎,又被自己的鲜血彻底浸透的“战袍”!

魅姬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宽大的灰色睡衣空空荡荡,领口滑落,露出半截锁骨和肩膀。这尺寸……绝对不是她的!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升。她立刻明白了——是有人在她昏迷后给她换了衣服!

会是谁?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这里是屠夫的地盘,能进入这个房间,并且会做这种事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魅姬。她先是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愕然。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带着点自嘲又带着点莫名雀跃的情绪涌了上来,竟然让她忍不住,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沙哑的笑声从她喉咙里逸出,“这屠夫……看着冷冰冰的,倒还挺够意思的嘛。”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身上柔软的睡衣布料。非但没有寻常女子该有的羞涩或恼怒,心底深处反而因为这个“发现”而泛起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暖意和……开心?仿佛这件不合身的衣服,成了某种无言的、带着体温的证明。

她收敛了笑意,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轻轻拉开厚重的房门,门外是一条同样风格冷峻、铺着深灰色地毯的走廊。她发现自己身处三楼。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向下望去,视野豁然开朗。一个挑高至少两层楼的巨大客厅呈现在眼前。客厅中央,一盏由无数水晶棱柱组成的、宛如倒悬冰川般的巨大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晨光,在深色的墙壁和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细碎而冰冷的光斑。

奢华,冰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压迫感。

魅姬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就是顶级掠食者小队的财力吗?想想自己那辆改装过无数次、既是交通工具又是移动堡垒、还时常需要她“劫富济贫”才能维持运转的破旧房车,一股强烈的贫富差距感让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算了,没得比。

她关好身后的房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沿着右手边冰凉的金属扶手,踏上了通往楼下的旋转楼梯。螺旋的阶梯打磨得光滑如镜,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但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终于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巨大的客厅显得更加空旷。清冷的晨光透过整面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光块。客厅中央,背对着楼梯的方向,一个身影独自坐在一张线条硬朗的黑色真皮沙发上。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线条。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磐石般沉稳又孤绝的气息。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刀削斧凿般的侧脸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那深邃如同海洋最幽暗深渊的眼眸,精准地捕捉到了楼梯口的魅姬。他手中端着一个骨瓷白杯,袅袅热气升腾,散发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看到魅姬下来,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极其平静地将杯子放在了面前的黑色矮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昨晚上你的衣服,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了。衣不蔽体,狼狈不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魅姬身上明显不合体的睡衣:“我让管家给你换了一身,可能不合身,先将就。新的已经让人去买了,很快送到。”

他的解释简洁直接,没有一丝多余的修饰,更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处理一件需要处理的麻烦物品。

“啊?不用不用!真不用麻烦!”魅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某种微妙的情绪中惊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更多是出于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被“正主”揭穿的尴尬,连忙摆手:“我这里有备用的!”说着,她意念微动,空间泛起极其细微的涟漪,一套她常穿的黑色紧身作战服瞬间出现在手中。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异能者特有的便捷。

同时,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悄然弥漫开来。原来……不是他亲手换的。是管家。那股隐秘的暖意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去。她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想什么呢?那可是屠夫!

看到魅姬略显急切的反应和手中凭空出现的衣服,屠夫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了然。他太了解魅姬的性格了——独立、要强、从不轻易接受他人的恩惠,尤其是不想欠人情。

“不必推辞。”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说到底,昨夜是我请你出手。你不隶属暴食者,让你卷入那种级别的战斗,是我的决策。雇佣金,理所应当。”他的手指在矮几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一张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银行卡如同变魔术般出现在他指间,随即被稳稳地放在桌面,推向魅姬的方向。“这卡里的钱,是你应得的报酬。至于衣服,只是配套的必需品,拿着便是。”

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在晨曦中折射出刺眼的光。魅姬的目光落在上面,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昨夜的一幕幕——钰子绝望的眼神、暮知宁得意的狂笑、还有那些无辜者死不瞑目的惨状——如同潮水般轰然涌入脑海!这些钱……沾满了钰子的泪水和那些枉死者的血!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良知。

一股强烈的厌恶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取代了所有情绪。

“不想要。”魅姬的声音陡然降了八度,眼神变得锐利如冰,毫不犹豫地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她的目光从卡上移开,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屠夫的动作微微一滞。他看着魅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和……痛楚?瞬间明白了她拒绝的原因。钰子……那些平民……他沉默了一瞬,没有追问,更没有坚持。那只伸出的手极其自然地收回,桌上的银行卡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地消失无踪。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丝,“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需要时,我会还。衣服,”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魅姬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睡衣上,语气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无奈?“就别推辞了。我……很少给女人买衣服。”这句话他说得有些慢,甚至罕见地带上了一点停顿,仿佛在斟酌字句,或者承认某种事实。

魅姬微微一愣。很少给女人买衣服?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别扭?不过她没多想,点了点头:“嗯。”算是接受了衣服。心里那点失望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小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的期待:他会买什么样的衣服回来?是和他风格一样的冷硬黑灰色?还是……会考虑到她的喜好?

就在魅姬低头想着新衣服的瞬间,她没有注意到,屠夫在说完那句“很少给女人买衣服”后,深邃的目光仿佛无意地、又带着某种深沉的意味,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投向了城市中心那高耸入云的、象征着光明教廷在志阳市最高权力的宏伟尖塔。他的眼神深处,冰封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决绝。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古老的落地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沉重的氛围。

良久。

屠夫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魅姬身上。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置于膝上,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郑重。

“魅姬,”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这次,里面多了一种罕见的、名为“犹豫”的东西,“我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情?”他用了“拜托”这个词,这在屠夫的字典里,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魅姬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拜托?这个词从屠夫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听到冥王宣布世界和平还要不可思议!以往的他,永远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位站在力量顶端的男人,用上这样的词汇?

“什么事?”魅姬压下心头的震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直接说就好。你知道的,你拜托我的事情,”她顿了顿,直视着屠夫深渊般的眼睛,语气异常清晰、坚定,“我不会拒绝。”这是她的承诺,源于无数次并肩作战积累的信任,也源于某种更深沉、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厘清的情感羁绊。

“其实……你可以拒绝的。”屠夫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那份犹豫更加明显,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魅姬的心猛地一沉。屠夫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这太反常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她看着屠夫那欲言又止、罕见地流露出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愧疚?的眼神,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会……”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自嘲的笑容,“不会真的是让我去送死吧?”她紧紧盯着屠夫的脸,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我这随口一猜,还猜对了?我也要被当成弃子了?继蒙幽和钰子之后……”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绝望感已经弥漫开来。

“当然不是!”屠夫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一度,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瞬间驱散了魅姬心中的阴霾。他眼中那丝犹豫被更深沉的凝重取代。“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算难。就是……能不能……再去保护一次影寒她们?保护她们安全离开这座城市。”他终于说出了请求的核心,但紧接着又补充道,“你可以拒绝。”这最后的补充,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却又如此清晰地表明了他的矛盾。

“呵……”魅姬长长地、带着点释然又带着点复杂情绪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甚至夸张地拍了拍自己饱满的胸脯,试图用这种夸张的动作驱散刚才那瞬间的寒意,“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呢。”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这算什么事儿?我答应你!”

但轻松只是表象。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探究:“但是,屠夫,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迫地要保护影寒她们离开?而且,”她向前走了一步,靠近沙发,目光紧紧锁住屠夫,“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有你出手,就算光明教廷想找麻烦,也得掂量掂量吧?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艰巨的任务’,不至于让你露出刚才那种……仿佛托付后事一样的表情吧?”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核心——屠夫的异常状态和他回避亲自出手的原因。

面对魅姬直指要害的质问,屠夫陷入了沉默。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钟摆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地、动作显得有些滞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然后,用左手,一点点地,将右臂那挽起的黑色衬衫袖子,向上卷起。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当那截手臂完全暴露在清冷的晨光下时,魅姬脸上那刻意维持的轻松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冰冻住!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还是人类的手臂吗?

肌肉依旧贲张有力,血管虬结。但是!在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尤其是靠近手肘关节和小臂外侧,赫然覆盖着一层浓密的、粗硬的、呈现出一种病态灰黑色的毛发!那毛发的质地、颜色,与昨夜那些狂暴掠食者身上的特征……如出一辙!更令人心悸的是,皮肤下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仿佛有活物蛰伏其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与不祥!

“掠食者化……”魅姬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猛地抬头看向屠夫的脸,那张依旧冷峻的面容此刻在她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悲壮的阴影。昨夜为了保护这个城市,为了对抗暮知宁,他一定强行透支了力量,甚至可能动用了某些禁忌的手段!那场战斗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惨重!

一股尖锐的心痛瞬间刺穿了魅姬所有的伪装,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是为了那个人?……才加速了这种侵蚀吗?

“昨夜一战,暮知宁最后的手段……是针对我的。”屠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面无表情地将卷起的袖子一点点拉回原位,仔细地抚平每一道褶皱,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将那份触目惊心的异变重新掩藏于文明的布料之下。“他早有准备,在我力量波动最大的时候,用一种源自冥域深处的古老诅咒污染了我的能量回路。身体掠食者化的进程……被大大加速了。”

他放下手臂,目光沉静地看向魅姬,那深渊般的眼眸深处,是压抑的痛苦和不容动摇的意志:“近段时间,我必须集中全部心神去压制、对抗这种侵蚀。如果在这期间再强行出手,尤其是动用高强度的异能……身体和精神一旦超负荷运转,不可逆转的异变将会彻底爆发。”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凝重,“到那时,我恐怕……就不再是我了。我会沦为冥王暮笙最渴望得到、也最听话的……走狗。”

魅姬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冥王暮笙……原来这才是暮知宁昨夜真正的目的之一!不仅仅是钰子,还要将屠夫也拖入深渊!好狠毒的算计!

屠夫继续道:“至于为什么要保护影寒她们……你昨夜看到的那些尸体,那些被残忍虐杀的平民,经过初步调查和情报比对,手法和残留的能量特征,指向了光明教廷的皇家十二骑士团。”他吐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

“皇家十二骑士?!”魅姬倒吸一口凉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们……他们竟然真的……亲自下场做这种肮脏勾当?!”昨夜她的猜测被证实,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更深的愤怒和寒意。

“是的。”屠夫点头,眼神冰冷,“他们的目的,我想你应该猜到了。”

魅姬的脑子飞速运转,昨夜在血腥现场闪过的念头瞬间清晰无比:“栽赃!把屠杀平民的罪名,安在影寒这个城市守护者的头上!因为她就在现场附近战斗,因为她没能阻止……或者说,因为她是他们选中的替罪羊!”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光明教廷,这个自诩正义的庞然大物,其手段之卑劣,简直令人发指!

“完全正确。”屠夫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更多的还是凝重,“现在,光明教廷高层必然在全力封锁昨夜的消息,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力量,对志阳市形成铁桶般的包围。等到包围圈完成,他们才会将‘掠食者大规模入侵城市屠杀平民,而城市守护者影寒渎职、甚至可能与之勾结’的惊天丑闻公之于众。届时,证据‘确凿’,舆论滔天,影寒她们……将百口莫辩,插翅难逃,成为整个光明教廷体系乃至所有信奉光明之人的公敌。等待她们的,只有最残酷的审判和毁灭。”

屠夫的分析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层层剥开光明教廷精心编织的阴谋,让魅姬遍体生寒。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圣光审判,看到了影寒和她的伙伴们在绝望中被撕碎的画面。

“而你,”屠夫的目光紧紧锁住魅姬,“你昨夜在废弃工厂附近发现了那些尸体,虽然你及时撤离,但你的探查行为很可能已经触动了光明教廷预设的警报或者留下了某种追踪印记。他们现在一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疯狂地追查你的下落,同时也在争分夺秒地完成对志阳市的合围。时间,对我们来说,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迫在眉睫的急迫:“我的处境同样不妙。昨夜之后,光明教廷的‘眼睛’必然已经盯上了我。我的住所、我的通讯、甚至我身边的人,都可能被渗透和监控。我本人就是最大的目标,任何直接接触影寒的行为,都会立刻暴露她们的位置,并引来雷霆打击!所以,我不能动,至少不能明着动。”

“我手下的暴食者小队……”屠夫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沉重,“昨夜损失惨重。钰子被夺,其他核心成员或战死,或重伤,或为了引开追兵而失散。如今能调动的、拥有足够实力且未被盯上的……只剩下七人,其中实力最强的,也仅有十六级。”十六级,在皇家十二骑士团那些动辄十八级甚至更高的怪物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所以,魅姬,”屠夫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身边,现在唯一一张还能打出去、还能起到奇兵效果的手牌,只剩下你了。我需要你,立刻找到影寒她们,将这一切的真相和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告诉她们!然后,尽你所能,护送她们,在光明教廷的包围圈彻底合拢之前,逃出志阳市!”

魅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完全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次保护任务,更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绝命逃亡,是在光明教廷和冥域两大巨头的夹缝中,为影寒她们搏一线生机!而屠夫,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强者,此刻却被自身的诅咒和敌人的算计牢牢钉在原地,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希望,寄托在她这个“外人”身上。

“光明教廷这帮伪君子!”魅姬恨恨地低吼,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为了维持他们那虚伪的体面和肮脏的权力,竟然堕落至此!连最后的底线都不要了!居然……居然还和冥域那帮以人类为食的恶心掠食者有了勾结!”她终于想通了昨夜暮知宁为何会精准地出现在废弃工厂——这根本就是光明教廷和冥域心照不宣的一次肮脏交易!他们各取所需,一个要栽赃嫁祸清除异己夺取神晶,一个要掳走钰子这个特殊的“容器”!

“冥域昨夜的主要目标是钰子,”屠夫的声音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他们现在得手了,暂时可能不会在志阳市投入太多力量。但眼下,我们万万不能再让光明教廷的阴谋也得逞!因为影寒她们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关于这个城市,关于掠食者的起源,甚至关于……天使时代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在影寒那里,保管着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一块蕴含着‘创世’级别异能本源力量的天使神晶碎片!”

“创世异能?!那个叫云依的女人觉醒的异能?她是靠着天使神晶觉醒的?!”魅姬的瞳孔再次地震。创世源初异能搭配上对应的天使神晶!那是足以颠覆世界规则的力量!

“没错。”屠夫的眼神异常凝重,“所以光明教廷一定会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这也是为什么光明教廷不惜与冥域这种死敌合作也要将影寒她们安上这种必死的罪名的原因。”

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苦涩的自嘲:“呵……我自诩算无遗策,这次却实实在在地玩脱了。我低估了光明教廷高层如今腐烂的程度,低估了他们为了达成目的所能突破的下限!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群满口仁义道德、圣光救世的家伙,竟然能无耻到与有着血海深仇的世敌冥域勾结!要知道,光明教廷建立之初,有多少先辈的鲜血是洒在对抗冥域掠食者的战场上!他们的高层里,甚至不乏当年亲人惨死在掠食者利爪之下的幸存者!可现在……”屠夫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深沉的悲凉,“他们忘记了仇恨,或者说,主动抛弃了过去!权力和欲望,早已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腐蚀了他们的灵魂!”

魅姬静静地听着,心中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翻腾,但头脑却异常清醒。她明白了任务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影寒她们,是破局的关键,是必须保住的火种!

“我知道了。”她重重地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所有的杂念都被抛诸脑后,“这件事情,交给我吧。”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她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客厅通往后方庭院的那扇不起眼的侧门走去。屠夫已经被严密监视,大门是绝路。这扇隐秘的后门,是昨夜屠夫带她进来时唯一的通道,也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那单薄却挺直的脊梁,屠夫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冰封般的面容下,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愧疚、担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不舍。

就在魅姬的手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时,屠夫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沙哑和……恳求?

“魅姬!”

魅姬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听着!”屠夫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这件事情……你尽力去做就好!如果……如果事不可为,如果遇到无法抗衡的力量……”他似乎有些艰难地寻找着措辞,“不必……拼命!或者……”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妥协,“你只需要将真相的严重性告诉她们,让她们自己想办法离开也好!总之……快一点!越快越好!”他反复强调着“快一点”,这与他平日的冷静决断判若两人,透露出他内心巨大的不安。

魅姬的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中凝固了一瞬。为他做事,她没有怨言,从未有过。这份忠诚,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雇佣关系,融入了她的骨血。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房间里属于他的气息也带走。

她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随意地向后挥了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洒脱和满不在乎。然而,就在她唇角微微上扬,想要维持一个轻松笑容的瞬间,一丝冰凉的水痕,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迅速消失在衣领的阴影里。

“屠夫大人,”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异常清晰,“魅姬无能,过了这件事情,怕是……也不能再追随在你的身边了。”她知道,一旦介入此事,与光明教廷正面为敌,她将彻底失去在阴影中游走的资格,成为教廷不死不休的追杀目标。她与屠夫之间那若即若离、并肩作战的日子,或许真的要到头了。

“保重!”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不再停留,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后门,身影迅速融入外面庭院微凉的晨光与朦胧的阴影之中。

沉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屠夫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久久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他深邃的眼眸中,冰层彻底碎裂,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愧疚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那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就在这时,客厅正门被轻轻推开。之前离开去给魅姬买衣服的管家——一位面容刻板但眼神精明的中年女性——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显然装着给魅姬购置的新衣。

“先生,”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打破了客厅的沉寂,“刚刚范冬传来加密通讯,他们在城西旧工业区边缘,发现了一处异常的能量聚集点,外围有伪装成普通安保公司的岗哨,内部疑似存在大型空间遮蔽装置。根据能量波动特征和人员活动模式分析……高度疑似光明教廷的一个秘密前哨集结地!目前已经观测到有近百人的武装力量进驻,而且还在增加!他们似乎在为某种大规模行动做准备!”这个消息,无疑印证了屠夫关于光明教廷正在加速合围的推测!

屠夫缓缓转过身,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变得如同万年寒冰,冷酷而坚硬。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人性软弱的男人只是一个幻觉。

“嗯。”他缓缓点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知道了。立刻通知范冬、丁岚、周雨生,”他报出三个名字,正是目前暴食者小队仅存的、实力最强的三位核心成员,“让他们放下手头一切任务,以最快速度,秘密来此见我。立刻!”

“是,先生!”管家躬身领命,动作利落。

就在管家准备转身离开执行命令时,屠夫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纸袋上。

“等等。”屠夫叫住了他。

管家停下脚步。

“把衣服,”屠夫的目光投向魅姬离开的那扇后门方向,声音低沉,“给魅姬送去。”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嘱托?仿佛这件衣服,是他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微不足道的保障。

管家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微微欠身:“是,先生。”她不再多问,捧着纸袋,同样快步走向了那扇后门,身影迅速消失在庭院的光影里。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屠夫一人。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晕。他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他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再次望向城市中心那高耸的光明尖塔,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穿透虚空。

“既然躲不过……”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深渊,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意,“那就提前点燃这把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刚刚卷起过袖子、掩盖着非人异变的手臂。力量在血管深处奔腾,带着毁灭的欲望,也带着守护的执念。

“给我的人,”他对着窗外那座象征着虚伪与强权的尖塔,如同宣战般低语,“指指路。”这既是对即将行动的范冬等人的指令,也是对他自己心中那份尚未熄灭的火焰的宣告。

与此同时,在他内心深处,那翻涌的黑暗与痛苦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顽强的喜悦悄然探出头来。昨夜钰子被夺,魅姬重伤,自身异化加深……这接踵而至的打击,看似将他逼入了绝境。然而,正是这“意料之外”的剧变,这彻底撕破脸的阴谋,让他看清了对手所有的底牌和丑陋嘴脸,也迫使他不得不走上一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危险却也更加直接的道路。

一条……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

一条通往新的、渺茫却真实存在的“赢”的可能性的道路。

魅姬,影寒,暴食者残存的火种……以及他自己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诅咒……都成了这盘死局中,唯一的变数,唯一的希望。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那异化的毛发在布料下摩擦带来的刺痛感。这痛楚,将是他清醒的警钟。

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志阳市的晨曦,此刻看来,却如同血色黄昏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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