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的膝盖还压在沙地上，雷锤插进裂开的土缝，电光顺着裂缝游走。他抬头时，看见那团黑雾已经散了，木箱碎成几块，基本不见踪影。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营地一片狼藉。
他立刻站起身，扫视四周。
几头沙狼在火堆旁低吼，眼睛泛着红光，耳朵微微抽动。它们没有攻击，也没有退后，只是围成一圈，像是在等什么命令。谢无妄眯起眼，左手按在右臂雷纹石上，一丝雷息探出，顺着空气传向最近的一匹狼。
那狼突然抖了一下，前腿一软，几乎跪倒。
谢无妄收回手，冷笑一声。他听到了。极低的频率从远处传来，像针一样扎进耳膜。这不是自然的声音，是人为的震动，藏在风里，专门刺激狼群的听觉。
有人在控制它们。
他转头看向侧方沙丘，声音沉下：“出来。”
苍牙从沙坡后跃下，骨笛握在手里，脸色铁青。他刚才追出去几步，发现首领逃了，便立刻折返。他盯着那些沙狼，咬牙道：“他们用声波锁住了我的族人。”
“驯兽师。”谢无妄说，“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左侧一头沙狼猛然转身，张口扑来。它速度快得惊人，爪子带起一串沙尘。谢无妄没动，右手一抬，雷锤横扫而出。紫电炸开，狼被震飞数丈，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其余沙狼同时低吼，作势欲扑。
“别让他们聚拢。”谢无妄喝道。
苍牙点头，迅速绕到狼群侧翼。他举起骨笛，放在唇边，深吸一口气，吹出第一个音符。
笛声低沉，带着荒原特有的粗犷感。第一声响起时，几头沙狼的动作顿了一下。第二声落下，其中一头开始摇头晃脑，像是在对抗某种力量。第三声穿透风沙，直击狼群中枢。
它们乱了。
原本整齐的步伐变得错乱，有的原地打转，有的互相撞击。红眼中的光泽开始动摇，呼吸急促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短促、高频，像刀片刮过铁皮。所有沙狼立刻停下动作，重新列阵，红光复燃。
一个穿灰袍的人从货堆后走出，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短笛，贴在唇边。他眼神冰冷，嘴角却扬着笑。
“你们吵醒了我的狼。”他说。
谢无妄看过去，雷纹石微微发烫。这人不是商队成员，身上没有驼铃印记，脚上的靴子也不是沙漠行商用的款式。他是后来混进来的。
“你用声波压制它们的本能。”谢无妄说，“但压不住血脉。”
灰袍人冷哼：“血脉？弱者的借口。只要我能控制耳朵，就能控制整群野兽。”
他再次吹响短笛。
这一次，音调更加扭曲。沙狼双眼完全变红，口中流出白沫，四肢肌肉绷紧，齐齐转向谢无妄和苍牙。
“杀。”灰袍人下令。
狼群冲出。
谢无妄没有后退。他将雷锤举过头顶，体内雷息猛然爆发。一道高压电流从锤头射出，化作网状电弧，直冲地面。雷光沿着沙地蔓延，瞬间覆盖半圈狼群。
几头狼惨叫翻滚，耳朵流血，控制链断裂。剩下的也脚步踉跄，攻势中断。
“就是现在！”谢无妄大喊。
苍牙早有准备。他换了一支曲调，笛声变得雄浑有力，每一个音符都像战鼓敲在心上。这是狼族代代相传的战歌，只有真正的首领才能完整奏响。
沙狼们的身体剧烈颤抖。有些开始撕咬自己，有些仰头长啸。它们在挣扎，在对抗那股外来的声音。
灰袍人察觉不对，急忙调频再吹。可这一次，短笛发出的声音被笛声压住，传不出去。
一头体型巨大的头狼突然转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灰袍人。它喉咙里发出低吼，一步步逼近。
“不……不可能！”灰袍人后退，“我明明控制了你们！”
头狼猛地扑上，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鲜血喷洒在沙地上，短笛落地，声音戛然而止。
剩下的沙狼纷纷瘫倒，红光褪去，恢复了正常的眼色。有的趴在地上喘息，有的慢慢走开，消失在夜色中。
苍牙放下骨笛，走到尸体旁，捡起那根银笛。他用力一捏，金属外壳应声碎裂，露出里面黑色的芯体。一缕黑气从中飘出，还没扩散就被风吹散。
“冥渊的东西。”他说。
谢无妄站在原地，忽然感到胸口一热。他低头，掌心发烫，仿佛有火焰从内部烧起。这不是他的雷息，而是另一种感觉，熟悉又遥远。
他知道这是什么。
叶璃的罗盘在回应。
信息直接涌入脑海：拓本不在这里了。它正往东南方向移动，距离约二十里。那里有一座废弃营地，曾是狼族的据点。
他抬头看向苍牙：“他们把东西带去了你们的老营。”
苍牙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谁敢碰圣地？”
“冥渊的人。”谢无妄说，“包括刚才那个首领。他手臂上有印记，你没看见？”
苍牙沉默片刻，拳头攥紧。他想起首领逃跑时撕开衣袖的动作，确实有一道旋转的血痕一闪而过。
“那是亵渎。”他声音低哑，“他们会付出代价。”
谢无妄望向东南方。风沙渐起，天边隐约可见一道低矮的石墙轮廓。那是旧营地的入口，埋在沙丘之间多年，如今却被重新启用。
“我们得赶在他们完成仪式前拿到拓本。”他说。
“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搞仪式？”苍牙问。
“因为那块拓本不是普通残片。”谢无妄握紧雷锤，“它是钥匙。而叶璃……已经被选中了。”
苍牙盯着他，良久才点头：“那就去抢回来。”
两人不再多言。谢无妄拔出雷锤，电弧在铠甲表面跳动。他迈步向前，步伐稳定。苍牙紧随其后，骨笛重新收进腰带。
风越来越大，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营地轮廓渐渐清晰，门口站着几个模糊身影，披着黑袍，围着一个低矮祭坛。
祭坛中央，放着一块漆黑的石板，表面刻着螺旋纹路。
正是那半块契约拓本。
谢无妄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苍牙隐蔽。他自己伏低身子，靠近一处塌陷的石墙。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力量，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寂静。
苍牙蹲在他旁边，低声问：“怎么打？”
谢无妄盯着祭坛，缓缓开口：“先毁掉他们的声控装置。没有信号源，狼群不会听命。”
“然后呢？”
“然后。”他握紧雷锤，“我把他们连人带坛，一起劈开。”
苍牙咧嘴笑了：“我喜欢这个计划。”
谢无妄没笑。他看着那块拓本，心中清楚，这一战不只是为了夺回东西。
更是为了阻止冥渊把叶璃变成开启永夜回廊的祭品。
他缓缓站起身，雷锤高举。
紫电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