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他,秋日的阳光透过悬铃木泛黄的叶隙,斜斜铺在林钦言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带着碎光的阴影,将他眼底的慌乱衬得愈发清晰。孙知宁忽然弯了弯唇角,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既然两人间只剩沉默的默契,不如先逗逗这长大了却依旧藏不住心事的男孩,顺便探探那个躲在树后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
她刻意放缓脚步,靴底碾过落在人行道上的枯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聊校园里的秋景一般开口:“那个陪你来的女孩是谁啊?好像还是我学校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精准捕捉到不远处香樟树后的动静——陈兰馨正扒着粗糙的树干,脑袋探出来半截,蓬松的发梢蹭着缀着秋露的枝叶,像只生怕被发现的小松鼠,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孙知宁心里暗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手指已然悄悄攀上林钦言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指节,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下一秒,她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精准地夹住他的指缝,力道不重,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试探,像极了当年他藏起不及格的试卷、躲在操场角落的银杏树下时,她总能一眼看穿心思的模样。林钦言浑身一僵,那熟悉的力道让他后颈瞬间发麻,心底猛地冒出一个念头:完了,她果然什么都看穿了。他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指尖泛着秋日特有的微凉,捏得不算用力,可那隐隐的压迫感,却比疼更让人不安,仿佛所有没说出口的犹豫、困惑,都被这力道拆解得一干二净。
知道躲不过这一问,林钦言深吸一口气,耳廓泛红地开口,将遇见陈兰馨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过是国庆假期前的社团招新上,被陈兰馨的玩笑话缠住,又被她缠着要来看“传说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美人”,自己一时迟钝,竟真的带她来了。末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无措:“我其实挺害怕的,差点就……”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没敢说下去,只是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眼前女孩的惩罚,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可迎接他的,既不是预想中的生气,也不是冰冷的质问。孙知宁看着他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心底忽然软了一下——真有这种傻瓜,会为了一句玩笑话当真,还肯为此小心翼翼地付出努力。也正是因为他这份傻气,当年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暂时放开他的手,沉下心去推进大二上学期就提上日程的出国留学申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纹路,她想起书桌抽屉里那份刚收到的预录取通知,想起异国他乡秋冬的冷雨,想起未来几年独自面对的陌生课堂与科研压力——这些,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
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身体的病痛尚可依靠药物缓解,心底的迷茫与枷锁却难挣脱。出国留学是她从大一就规划好的路,是为了追寻更顶尖的专业资源,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远离过往的喘息机会。可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纯粹的男孩,看着他肩头落着的几片金黄银杏叶,她忽然不确定,这份还要等两年才会到来的跨越山海的距离,会不会让两人本就微妙的关系彻底褪色。他始终没说过未来的打算,是会留在这座满是秋意的城市继续读研,还是去别的地方求学?是会选择安稳的道路,还是像当年一样,跟着她的脚步前行?这些未知像细密的网,悄悄缠上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揣测:自己和他的缘分,还能延续多久?他选择的人生轨迹,是否还能与自己的留学之路有所交集?
轻轻叹了口气,孙知宁压下心底的复杂思绪,抬眼望向不远处的香樟树,扬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掩饰的释然:“那位,别在远处听了,一起出去逛逛吧。不然就我们两个,在这落满秋叶的校门口拉拉扯扯的,反倒更显眼。”
秋风卷起她的发梢,白衬衫的衣角轻轻晃动,拂过林钦言的手臂。大二的第一个秋天,国庆假期的第一天,或许真该给自己放个假,暂时卸下留学规划的压力和对未来的忧虑,看看这满城的秋景,也看看身边这个让她牵挂又困惑的男孩。
陈兰馨被戳破后也不尴尬,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嬉笑着跑过来:“嘿嘿,还是被你发现了!”
三人打车去往市中心的商场,刚进门就被浓郁的节日氛围包裹——国庆主题的挂饰挂满天花板,暖黄的灯光映得橱窗里的商品格外诱人。孙知宁刚停下脚步打量,林钦言就下意识地将她往身边拉了拉,避开迎面走来的推着婴儿车的妇人,指尖始终紧紧牵着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确认她不会走丢。
“想吃甜筒吗?”林钦言低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他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香草味的。不等孙知宁回答,他就朝不远处的冰淇淋店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你们在这等我,别乱跑。”
孙知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穿过人群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陈兰馨凑到她身边,挤眉弄眼:“看不出来啊,林钦言对你还挺上心的。”孙知宁没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的温柔藏都藏不住。
很快,林钦言拿着两个甜筒回来,递到孙知宁手里的是香草味,自己手里的是巧克力味。孙知宁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林钦言正用纸巾轻轻擦拭她沾上的冰淇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声音放得很低:“慢点吃,都沾到脸上了。”
陈兰馨在一旁看得啧啧出声,故意转身去看旁边的饰品店:“我可不当电灯泡,你们慢慢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