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烛火摇曳，映得殿中气氛沉凝。
姬煜川大步走了进来，刚坐于御座之上，目光便已率先落在最前方的温琼身上。
语气不咸不淡，也听不出喜怒。
“太傅不在偏殿歇息，反倒来此，可是身子大好了？”
温琼微微躬身，虽面色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
“老臣身子虽未痊愈，但若只是面见陛下，倒还撑得住。”
姬煜川心底暗自冷哼，这群人分明是为了殿外那三个小子而来。
他目光扫过站在温琼身侧，满脸焦灼的萧雄，又瞥了眼角落里垂着脑袋的沈寂，压着心口翻涌的火气，沉声道。
“如今夜色已深，诸卿求见朕，难不成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连一夜都等不得？”
他今日本就因澈儿的事心绪不宁，这会儿见这群臣子齐齐来“逼宫”，胸口憋着的那股气，只差一个火星，便能彻底炸裂开来。
温琼似是没察觉陛下的不耐，依旧躬身直言。
“皇上，臣等方才听闻，您下了口谕，命季统领将司小郡王、沈指挥同知与萧小侯爷一同请进了宫。”
“臣等惶恐，不知宫内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姬煜川抬眸扫过阶下众人，眼神如淬了冰般冷冽，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不过是几个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犯了错，朕亲自教训几句罢了。”
“倒是诸卿，深夜齐聚宫门，逼着朕见你们，这阵仗，倒像是朕做错了事，要给你们一个交代不成？”
阶下诸臣心头一紧，忙齐齐躬身。
“臣等惶恐！绝无此意！”
“惶恐？”
姬煜川猛地站起身，指着众人怒喝。
“朕看你们是反了天了！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府中歇息，跑到宫门口“逼宫”，不是闲得发慌是什么？”
“他们三个犯了错，朕便是真要如何处置，轮得到你们一个个来指手画脚？”
萧雄一听这话，忍不住抬头辩解。
“陛下，臣不是要指手画脚，只是烬儿他…”
“闭嘴！”
姬煜川厉声打断他。
“朕还没问你，萧烬在北疆时便与澈儿书信往来频繁，你这个做祖父的，竟半点不知？”
“还是说，你早就知晓他们的关系，故意纵容？”
萧雄满眼困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烬儿与小太子自幼关系就极好，他们来回通信，这不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如何就惹怒了陛下？
角落里的沈寂默默又将头垂了垂，待陛下发过火后，他再为戾儿求情好了。
萧温琼见状，忙上前一步，缓和语气道。
“陛下息怒，侯爷也是关心则乱。”
“臣等面见陛下，并非质疑陛下的处置，只是三位小辈皆是朝廷可用之才，且与太子殿下素来亲近。”
“若是犯了错，惹了陛下，处置过重，怕是会伤了殿下的心。”
“伤澈儿的心？”
姬煜川冷笑一声。
“他们胆大包天时，怎么没想过会伤到澈儿的心！”
“朕看他们是想翻了大虞的天了！”
此话一出，殿内众臣皆惊得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陛下这话是何意？
难不成是他们想的那种意思？
三人的背景与实力，在场众人再清楚不过。
沈戾：义父沈寂执掌镇府司，掌京畿巡察、刑狱大权，手底下的锦衣卫遍布京城，势力深不可测。
萧烬：父亲萧林手握北疆兵权，镇守国门威慑外敌，祖父萧雄更是在朝中经营多年，根基稳固，地位无人能撼。
小郡王司昭霆：自小在宫中耳濡目染，如今任职兵部要职，手握部分兵权，皇室宗亲的身份更是自带威慑力。
这三人，一个掌京中刑狱，一个背靠边疆军权，一个手握中枢兵权。
若真拧成一股绳，在这上京想做点更出格的事，怕是整个朝堂都要动摇。
想到这里，有些臣子心底顿时泛起一阵寒意，先前还想为三人求情的念头，瞬间被压了下去。
这事，他们是真的不该插手了。
温琼、萧雄二人脸色骤变，前者眉头拧成疙瘩，后者脚步踉跄了一下，显然都被天子的这番话惊得心神不宁。
唯有沈寂，脸色黑得如锅底般，心里早已把沈戾骂了千百遍。
这混小子，连未来“岳父”都搞不定，惹得陛下动这么大肝火，到头来还得他这个当爹的豁出脸面来求情！
他不再犹豫，上前两步，“咚”的一声径直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脊背挺得笔直，无比诚恳道。
“陛下，臣有罪！”
这一跪，如同一道惊雷炸在殿内，众臣齐齐变了脸色，眼底满是震惊。
沈寂这话，不就是变相承认了沈戾背叛了太子？
看来他们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三人竟真的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时间，殿内人心惶惶，不少人暗自嘀咕：这大虞的朝堂，怕是真要变天了。
也有人暗骂司昭霆三人不知好歹，明明已是手握权柄、地位尊崇，却脑袋撞猪身上了，偏要自寻死路！
萧雄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他死死攥着拳头，心里满是不信，烬儿那孩子虽说跳脱，却最是喜爱小太子，怎么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温琼也皱紧了眉头，他看着跪地的沈寂，又想起自幼疼到大的澈儿，心里满是不相信。
一旁的温逸棠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自幼与司昭霆他们在一起长大，他们对小澈的态度他比谁都清楚。
他蹙眉沉思，可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所以然。
姬煜川压根没察觉众人已对他的话生出天大的“误会”，只狠狠瞪了眼跪地的沈寂，胸中烦躁更甚。
对着殿内众人挥了挥手，语气不耐。
“行了，温家、萧家，再加个沈寂留下，其余人即刻退出皇宫，别在这儿碍朕的眼！”
其余大臣闻言，你看我我看你，虽满心疑惑，却不敢违逆圣意，忙齐齐躬身行礼。
“臣等遵旨。”
说罢，便快步退出殿外，只是 刚踏出文华殿大门，众人脚步皆是一顿。
只见殿门阶下，司昭霆、沈戾、萧烬三人正站在那里。
身上均只穿件脏乱的内衫，脸上的红肿与青紫格外扎眼，一看便知是刚挨了天子的惩罚。
众臣见状，纷纷摇头叹气，心里更笃定了先前的猜测，却没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这三人如今是陛下的“心头刺”，谁沾谁倒霉。
他们只匆匆低下头，快步绕过三人，脚步匆匆地撤出了皇宫，生怕晚一步就被牵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