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在圣芒戈逗留太久。亚瑟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伤势严重,需要绝对的静养和专业的魔法治疗。
在主治治疗师再三保证情况已经稳定,并委婉地表示探视时间过长不利于病人恢复后,西里斯便带着一群心神俱疲的年轻人通过飞路网返回了他们从暑假开始落脚的麻瓜公寓。
莫丽坚持留在了圣芒戈,她要亲自守在丈夫床边,等待他醒来。
回到公寓时,东方的天际才刚刚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离真正的黎明还有一段时间。
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哈利的惊醒报信,到校长室的焦急等待,再到圣芒戈病房里的触目惊心——已经消耗了每个人太多的精力。
韦斯莱家的孩子们沉默地按照暑假时分配的房间各自回去休息了,连弗雷德和乔治都失去了说笑打闹的力气,只是拍了拍哈利的肩膀,低声道了句“谢谢”和“晚安”。
赫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褐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疲惫和对未来的忧虑,最终也揉了揉眉心,起身回了和金妮共享的房间。
一时间,喧嚣退去,偌大的公寓陷入了一片沉寂,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凌晨环卫车工作的细微声响。
温暖的灯光下,只有哈利和他的教父西里斯还留在客厅里,像两座沉默的岛屿。
两人分别占据着长沙发的两端。哈利蜷缩在柔软的靠垫里,双手捧着一杯热红茶,袅袅的白汽带着醇香升起,却似乎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阴霾。
西里斯则姿态更为不羁地斜靠着,修长的手指捏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盛着深红色的葡萄酒,他偶尔晃动着酒杯,看着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共处。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下一点暗红的灰烬。
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计算着这漫长夜晚最后的时间。
在对坐了好一会儿,几乎要将杯中红酒饮尽时,西里斯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灰色的眼眸转向哈利,里面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
“咳咳,”西里斯放下酒杯,身体坐直了一些,目光锐利地看着哈利,“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做噩梦?脸色也一直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哈利?”
哈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西里斯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表情显得自然,甚至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不,没什么。可能就是……没睡好。怎么突然这么问?”
西里斯没有被他敷衍过去,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表情是少有的认真,甚至带着点属于长辈的严肃:“你的朋友们很担心你,哈利。
罗恩那小子,自己还惦记着躺在圣芒戈的父亲,心神不宁的,但临睡前还记得特意跑来跟我说,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经常走神,黑眼圈也重。”
西里斯顿了顿,灰眼睛像鹰一样锁定着哈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德拉科放假回去了,你一个人在霍格沃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猜测着,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怕自己的教子为情所困。
哈利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西里斯的观察力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敏锐。
哈利强装镇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温吞的红茶,借此掩饰瞬间的慌乱,然后才用一种尽量冷静、甚至带着点反问的语气回应。
“你也知道,他们圣诞节要回到食死徒中,和那么一群……心思难测的人相处,” 哈利巧妙地将“狠毒”换成了更中性的词,避免刺激到西里斯,“难道你就不担心雷古勒斯叔叔吗?”
哈利把问题抛了回去,试图转移焦点。
西里斯似乎毫不意外哈利会这么反问。
他哼了一声,向后靠进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的杯脚。
“当然,我当然担心。” 西里斯承认道,声音低沉了些,“每次他们回去,我都担心那个鼻涕精又出什么幺蛾子,或者黑魔王那边有什么新的指令。但是,”
西里斯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直视哈利,“我相信雷古勒斯的能力,也相信他们有自己的计划和分寸。
所以我的担心,不会演变成像你这样……连续的、严重影响精神和状态的噩梦。”
西里斯身体前倾,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哈利,巫师的梦,尤其是像你这样魔力强大的巫师,连续做内容相似的噩梦,这绝对不是平常的事。
这往往预示着些什么——可能是潜意识的警示,可能是魔力的波动,甚至可能是某种……预兆或者外来影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哈利看着教父那双无比严肃、充满了担忧和不容敷衍的灰色眼睛,知道今晚是混不过去了。
他了解西里斯,知道他看似洒脱不羁,实则对自己关心的人极其敏锐和执着。
哈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仿佛卸下了一点重担,但又扛起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不能说出斯科皮的真相,不能说出德拉科的情况,总不能说德拉科就是那么特殊吧。
但他可以选择性地透露一部分,用半真半假的话来解释自己的异常。
“我只是……” 哈利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茶水上,仿佛能从里面找到答案。
“我只是前段时间在寻找一些合适的、高深的防御魔咒时,偶然在一本非常古老、大概是记录纯血家族秘闻的杂记上,看到了一些……关于某些古老纯血男巫的……嗯,可以说是‘诅咒’吧,记载得很模糊。”
哈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继续,声音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忧虑:“然后……我就忍不住想到,德拉科……他也是出身悠久的纯血家族。
所以……可能就是被那些语焉不详、听起来很邪门的记载影响到了一点心态,所以……晚上睡得不太安稳。”
哈利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合理,翠绿的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因联想到爱人万一如此而产生的后怕和烦恼。
西里斯·布莱克,这位经历过战争、阿兹卡班、常年被通缉、情史丰富的风流人物,在听到哈利这番话后,彻底愣住了。
西里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双总是闪烁着桀骜不驯或戏谑光芒的灰色眼睛此刻瞪得老大,嘴巴微微张开,保持着刚才准备说话的弧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僵在沙发里,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几秒。
哈利甚至能从他那双瞪大的眼睛里,看到一种近乎“系统重启”般的茫然和混乱。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西里斯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意识。
他猛地眨了几下眼睛,喉结上下滚动,然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们……梅林的胡子啊!”
西里斯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咳嗽了一声,试图找回自己一贯的风流倜傥、玩世不恭的语调,但那努力显得无比僵硬和失败。
“这个……这个……哈利!你们现在才几岁?!十五?十六?这个……这个问题……完全不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该去考虑……去担心的!梅林在上……”
西里斯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此刻混乱的心情,语无伦次地留下这句几乎是哀嚎的话,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甚至有些踉跄。
西里斯一把抓起桌上那杯还没喝完的红酒,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脚步虚浮地朝着自己的卧室方向快步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哈利还能听到他离开时,用近乎梦呓般的、充满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语气,喃喃地念叨着:
“詹姆……莉莉……你们听到了吗?哈利……你们的儿子……才十六岁……就……就已经在想……想……的事情了……梅林啊……詹姆,你的孩子……比你还……还……”
后面的词语模糊不清,消散在走廊的尽头。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哈利一个人。
他看着西里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听着那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充满混乱的喃喃自语,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奈。
哈利向后一倒,将自己深深地陷进柔软舒适的沙发里,仿佛想要被这团温暖包裹、吞噬。
他抬起手臂,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挡住了头顶刺眼的灯光,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黑暗中,哈利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