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清晨带着深秋的凉意，紫宸殿内烛火通明，龙涎香的烟气缭绕升腾，映得殿中鎏金梁柱愈发庄严肃穆。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分列两侧，靴底踏在金砖上，无声无息，唯有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朝堂特有的凝重。赵构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脸色带着几分昨夜未眠的倦怠。近日常被翡翠城易枫的事搅得心神不宁，既眼红那四城与粮草，又忌惮易枫手中的证据与日益壮大的势力，正琢磨着如何能不动声色地收回控制权，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唱喏：“早朝时分已至，请陛下临朝！” 百官躬身行礼，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震得殿顶梁木微微作响。赵构抬手示意平身，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沉声道：“众卿可有本奏？”话音刚落，一道苍老却挺拔的身影从文官队列中走出，正是须发皆白的宗泽。他身着绯色官袍，手持象牙笏板，步履沉稳地走到殿中，躬身叩拜：“老臣宗泽，有要事启奏陛下，事关天下格局，恳请陛下御览！”赵构见是宗泽，心中略感诧异。这位老将军素来专注于边防战事，今日如此郑重其事，想必是有非同小可的消息。他抬手道：“宗爱卿请起，有话不妨直说。”宗泽直起身，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声音洪亮而恳切：“陛下，老臣三年前曾派遣二十名精锐斥候，前往西域探查一事。昨日，斥候已然归来，虽仅生还二人，却带回了确凿消息——西域确有西辽之国，乃契丹皇族耶律大石所建，如今已在西域立足十余年，疆域广袤，部族归心，实力日渐强盛！”“西辽？”“契丹皇族所建？”“竟真有此事？”宗泽的话音刚落，紫宸殿内便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文武百官脸上皆是震惊之色，不少人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相互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辽国灭亡已有十余年，天下人皆以为契丹一族早已星散消亡，谁曾想，他们竟在遥远的西域重建了国度，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朝堂之上炸开。人群中，一道身影猛地踏出队列，眼中精光四射，脸上满是难掩的狂喜。此人正是时任湖北京西宣抚使的韩世忠，身为南宋主战派的核心人物，他常年领兵抗金，深知金国战力强悍，宋军虽偶有胜仗，却始终难以扭转全局。此刻听闻西辽的消息，他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破局的希望。“陛下！”韩世忠手持笏板，声音铿锵有力，“此乃天赐良机！西辽与金国素有灭国之恨，当年金国覆灭辽国，屠戮契丹宗室，此仇不共戴天！如今西辽崛起西域，兵强马壮，我大宋若能遣使通好，与西辽结盟，南北夹击金国，必能一举荡平金寇，收复中原失地！”他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殿中顿时议论纷纷。不少文官武将纷纷附和，尤其是那些长期受制于金国压迫的主战派，更是面露激动之色：“韩将军所言极是！联辽灭金，此乃上策！”“金国腹背受敌，必难支撑，我大宋便可趁机北上，恢复故土！”“西辽与金有血海深仇，定然愿意与我朝联手，此乃天时地利人和！”韩世忠见众人附和，心中愈发振奋，又道：“陛下，当年金国仅凭一己之力，便能灭辽破宋，如今我大宋与西辽联手，实力远胜当年金国，定能一雪靖康之耻！还请陛下速速决断，派遣使者前往西域，联络西辽，共商灭金大计！”就在朝堂之上一片赞同之声时，三道反对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陛下，万万不可！”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岳飞、李纲与宗泽三人并肩走出队列，神色凝重地躬身叩拜。岳飞身着戎装，面容刚毅，目光锐利如刀，沉声道：“陛下，韩将军所言虽有道理，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西辽与我大宋，亦有不共戴天之仇！”
“岳将军何出此言？”韩世忠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我大宋与契丹虽有旧怨，但如今大敌当前，当以大局为重，昔日恩怨何足挂齿？”“非是何足挂齿，而是此仇刻骨铭心！”岳飞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沉痛，“当年我大宋与金国缔结‘海上之盟’，联手夹击辽国，最终导致辽国覆灭。契丹一族或被金人屠戮，或被我朝军队追杀，流离失所，惨不忍睹。西辽乃是契丹遗族所建，耶律大石身为辽国皇族，亲眼见证故国灭亡，亲族惨死，他对我大宋的恨意，未必亚于对金国的仇恨！”李纲接过话头，语气恳切而坚定：“陛下，岳飞所言极是。‘海上之盟’的教训犹在眼前！当年我们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与金国联手灭辽，可辽国一灭，金国便立刻撕毁盟约，挥师南下，才有了靖康之耻，宗室被掳，百姓流离。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如今我们又想重蹈覆辙，联辽灭金，殊不知西辽一旦助我朝灭了金国，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便是我大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又道：“西辽在西域崛起，历经十余年征战，收服数十部落城邦，其野心可见一斑。耶律大石素有雄才大略，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他若与我朝联手灭金，不过是想借助我朝之力，铲除金国这个心腹大患，待金国覆灭，西辽便可挥师东进，觊觎中原。到那时，我大宋刚刚经历战乱，国力空虚，如何能抵挡西辽的铁骑？”宗泽也补充道：“陛下，老臣派遣的斥候带回消息，西辽虽以复辽为念，却始终未忘当年‘海上之盟’的背叛。斥候在西域听闻，西辽境内流传着‘宋金同罪’的说法，认为我大宋与金国皆是覆灭辽国的罪魁祸首。如今我们主动遣使联络，西辽非但不会与我们结盟，反而可能将我们的使者扣押，共同对付我大宋！”“这……”韩世忠一时语塞，脸上的激动之色渐渐褪去。他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被灭金的渴望冲昏了头脑，此刻经岳飞、李纲、宗泽三人点醒，才意识到其中的巨大风险。岳飞继续说道：“陛下，西辽远在西域，与我朝相隔万里，音讯难通，虚实难辨。我们既不知其真实战力，也不知耶律大石的真实意图。贸然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若西辽与金国暗中勾结，假意答应与我朝联手，实则设下圈套，我大宋军队北上之际，西辽突然从背后偷袭，我军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李纲叹了口气，“如今我大宋内部尚未安稳。临安朝廷根基未固，百姓流离失所，粮草匮乏，军队战力虽有提升，却仍需休养生息。而翡翠城易枫割据一方，手握四城与数万宗室女，与朝廷貌合神离。此时我们若贸然发动大战，联络不知底细的西辽，一旦内忧外患交织，大宋江山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宗泽望着赵构，语气沉重：“陛下，老臣并非反对灭金，而是反对这种不计后果的结盟。西辽的存在，确实让金国多了一个潜在的敌人，这对我们而言，本就是一件好事。我们应当做的，是静观其变，休养生息，整顿军备，联络翡翠城易枫，化解内部矛盾，形成合力，待国力强盛之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北上抗金。而非急于求成，与西辽这种心怀怨恨、野心勃勃的势力结盟，重蹈当年的覆辙！”
三人的话如同泼下一盆冷水，让殿中原本激动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文武百官纷纷低下头，陷入了沉思。“海上之盟”的教训太过深刻，靖康之耻的伤痛太过沉重，谁也不敢再轻易提议这种风险极大的结盟。韩世忠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良久才长叹一声，躬身道：“陛下，岳飞、李纲、宗泽三位大人所言极是，是臣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错。还请陛下恕罪！”赵构坐在龙椅上，脸色变幻不定。他刚才也曾被韩世忠描绘的前景所打动，心中生出了联辽灭金的念头，但听完岳飞三人的话，又想起了靖康之耻的惨状，心中的激动顿时被恐惧取代。他最怕的便是重蹈覆辙，一旦西辽真的如三人所言，或者在灭金之后反噬大宋，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天子，怕是连江南的半壁江山都保不住了。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决断：“岳飞、李纲、宗泽三位爱卿所言极是，‘海上之盟’的教训刻骨铭心，朕岂能忘怀？联辽灭金之事，风险太大，暂缓施行！”他顿了顿，又道：“宗泽，你即刻将西辽的详细情况整理成册，呈给朕御览。岳飞，你继续整顿军务，加强边防，防备金国与西辽的异动。李纲，你负责安抚百姓，整顿内政，积蓄国力。至于翡翠城易枫……”提到易枫，赵构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暂且按兵不动，先观察其动向。待国力强盛，外患稍缓，再作处置。”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躬身叩拜，声音整齐划一。紫宸殿内的风波暂且平息，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西辽的出现，已经彻底改变了天下的格局。金国、南宋、翡翠城、西辽四方势力相互牵制，相互觊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散朝之后，岳飞、李纲、宗泽三人并肩走出皇宫，沿着御街缓缓前行。
“三位大人今日力排众议，阻止了联辽灭金之事，真是救了大宋一命！”宗泽望着岳飞与李纲，由衷地赞叹道。岳飞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凝重：“这只是暂时的。韩将军与诸多主战派灭金心切，日后定然还会提及此事。我们必须尽快拿出应对之策，既要防备金国，也要警惕西辽，更要处理好与翡翠城易枫的关系。”
李纲点了点头：“如今四方势力并存，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唯有尽快整顿内政，增强国力，才能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占据主动。否则，无论联合哪一方，都只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引火烧身。”三人相视一眼，心中皆生出沉甸甸的责任感。临安城的晨光洒在他们身上，却驱不散眉宇间的忧虑。天下未定，外患环伺，他们的路，还很长很长。而此刻的翡翠城，易枫正站在城主府的议事堂内，手中握着宗泽派人送来的书信，望着西域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西辽的出现，对他而言，既是挑战，也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