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润吉号？”
我瞥了一眼趴在我座椅靠背上，兴致勃勃地宣布着飞船新名字和自己新职位的小家伙，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这艘破破烂烂、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货船，在她嘴里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传奇座驾。
“船长……大副……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嘿嘿，书上看到的！还有铁砧大叔讲的故事里！”
doro挺起小胸膛，一脸骄傲地宣布，“船长负责开船，大副负责给船长递欧润吉！我们是宇宙里最厉害的海盗搭档！”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饱满多汁的欧润吉，剥开一瓣，踮起脚尖努力地递到我嘴边。
我张开嘴，任由那瓣清甜的果肉滑入。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驱散了驾驶舱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污浊气息。
看着她那双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我心中那因见证一个世界寂灭而泛起的些许波澜，也随之平复。
“好吧，doro大副。那么，请报告‘欧润吉号’的目前状态。”
“报告船长！欧润吉号状态良好！引擎嗡嗡的，灯也亮亮的！可以出发去寻找大宝藏啦！”
她用小手在额前比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敬礼，样子滑稽又可爱。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无垠的黑暗。
宝藏吗……或许吧。
对于这个宇宙而言，“黑洞之心”或许就是它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宝藏了。
飞船在我的神识操控下，进入了自动巡航模式。
我们沿着星图上那条唯一的金色航线，开始了在这片宇宙坟场中的漫长漂流。
离开了星球的引力范围后，外界的景象变得单调而又瑰丽。
这里没有闪烁的恒星，没有绚烂的星云，只有一片深邃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思想的纯粹黑暗。
偶尔，会有巨大的、早已失去热量的行星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从我们飞船的舷窗外缓缓漂过。
它们的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撞击的疤痕，有些甚至已经从中断裂，露出内部早已冷却凝固的地核结构。
doro一开始还对这些“大石头”很感兴趣，趴在舷窗上指指点点，但很快就失去了新鲜感。
她开始在狭小的船舱里探索起来，把这里当成了她的新乐园。
我听到她在后面的货仓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似乎是在整理那些“清道夫”们留下的破烂。
过了一会儿，她又哒哒哒地跑回驾驶舱，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擦得锃亮的金属板，献宝似的举到我面前：
“船长你看！我找到了一个盾牌！”
我没有阻止她的“寻宝”游戏。
在这片死寂的宇宙中，任何一点鲜活的声音都是珍贵的。
我分出一缕心神，将这艘船的内部结构彻底改造了一番。
原本油腻肮脏的金属墙壁在无形的力量下变得光洁如新，污浊的空气被循环系统过滤得清新无比。
我还将后面的一个小型储物间，改造成了一个铺着柔软毯子的小小休息室，并在里面堆满了从主神空间带来的零食和饮料。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对还在摆弄着“盾牌”的doro说：
“大副，来检查一下你的房间。”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跟着我走向船舱后部。
当她看到那个焕然一新、充满温馨气息的小房间时，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欢呼，直接扑到了那柔软的毯子上，开心地打起滚来。
“哇！是我的秘密基地！谢谢人……谢谢船长！”
看着她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快乐地翻滚，我靠在门框上，心中一片安宁。
这艘名为“欧润吉号”的破船，或许就是我们在抵达终点前，唯一的家了。
前方的航路依旧漫长而未知，但只要有她在身边，这片冰冷的宇宙坟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我重新走回驾驶座，目光再次投向那条金色的航线。
终焉船坞……第一帝国最后的方舟……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
时间，在这片没有日升月落的宇宙中，变成了一个模糊而失去意义的概念。
我不知道“欧润吉号”已经航行了多久，或许是几天，或许是几个月。
飞船的自动巡航系统忠实地沿着金色航线前进，而我大部分时间都静坐在驾驶座上，神识与这艘脆弱的飞船融为一体，感知着外界那片无垠的死寂。
doro已经完全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她把那个小小的休息室布置成了自己的王国，墙上贴满了她用彩色能量笔画出的涂鸦——有咧着嘴笑的欧润吉，有驾驶着飞船的我，还有许多奇形怪状、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宇宙生物。
她每天都会“巡视”一遍她的领地，然后跑到驾驶舱来向我“汇报工作”，内容无非是今天又发现了一块可以当“宝石”的螺丝钉，或者她用毯子搭建的“城堡”又加固了一层。
我偶尔会透过舷窗，观察这片宇宙的“风景”。
那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荒凉。我们曾路过一个正在解体的气态巨行星，它那曾经绚烂的环状星云，如今已变成一缕缕灰败的、失去能量的尘埃带，在引力的拉扯下，缓慢地坠入行星早已冷却的核心。
我们也曾目睹过一道横跨数万公里的空间裂隙，它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静静地横亘在黑暗中，从裂隙深处，不时会泄露出一丝丝不属于这个维度的、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这里的法则，正如铁砧所说，正在崩溃。物理常数不再恒定，因果关系时而错乱。
若非我体内的“寂灭之核”时刻为我锚定着自身的存在，光是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寻常的化神修士恐怕都会道心失守，被这片宇宙的“熵增”所同化。
而这艘脆弱的“欧润吉号”，则是在我“无之法则”的庇护下，才得以安然无恙地航行至今。
就在这仿佛会持续到永恒的平静中，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船舱内的宁静。
驾驶台上，所有还能亮的指示灯都开始疯狂闪烁红光，主屏幕上的金色航线前方，出现了一大片不断扭曲、沸腾的暗红色区域。
飞船的自动驾驶系统发出了过载的蜂鸣，显然，前方的状况已经远远超出了这艘破船所能应对的极限。
“人~！怎么了？飞船要坏掉了吗？”
doro被警报声惊醒，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小脚丫哒哒哒地从她的“秘密基地”里跑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慌。
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我的腿上，轻声安抚道：
“没事，只是前面有点小麻烦。”
我的目光穿透屏幕，望向那片暗红色的区域。
我的神识早已先一步抵达，洞悉了那里的本质。
那并非能量风暴，也不是单纯的空间裂隙，而是一片“法则的浅滩”。
无数断裂的、残缺的宇宙法则碎片在那里汇集成了一片混乱的漩涡，时间、空间、物质、能量……一切概念都在其中被随机地搅碎、重组，任何闯入的物体，都会在瞬间被彻底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
“抓紧了，doro大副。”
我没有去碰触那些早已失灵的操控杆，而是将手掌轻轻虚按在身前的星图上。
磅礴而无形的“无之法则”之力，以我为中心，瞬间笼罩了整艘“欧润吉号”。
飞船外部仿佛被套上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绝对光滑的球形外壳。
在这层外壳的保护下，一切外来的混乱法则，都被抚平、抹消，归于虚无。
飞船没有减速，径直冲入了那片暗红色的法则漩涡。
透过舷窗，doro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外面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仿佛坠入了一个万花筒构成的噩梦。
上一秒，飞船的船头被拉伸得如同面条，下一秒，整个世界又被压缩成一个点。
无数破碎的星球虚影在我们周围生灭，时间在这里时而倒流，时而飞速快进。
但无论外界如何疯狂扭曲，我们所在的这艘小船，以及船舱内的我们，都安然无恙，仿佛身处风暴眼中最平静的那个点，万法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