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吉将云卿带入一处小楼,楼上窗户洞开,内里坐着一位气质十分沉静的男子,正是多日不见的赵昕。
听到动静,他正抬目朝楼梯处观望,触到女子翻飞的衣角,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有一瞬间起了微微的涟漪。
云卿还未来得及细看,便见那人收回了视线。
“高姑娘,请坐吧。”
云卿在对面落了坐,而后道:“不知公子想要与我谈些什么?我时间有限,恐怕不能长谈。”
赵昕微微笑了一下,而后亲手为云卿斟了一盏茶,缓缓放在她面前。
“谈谈你的困境,一盏茶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没想到你消息倒是灵通,不仅知道我姓什么,连我有什么困境都知道了。”
袅袅茶香中,云卿表情淡然,看不出情绪。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只是派人了解了下你的情况。”
空气静默一瞬,只剩茶烟在明亮的光线中不时翻涌纠缠。
“我的确有困境,不知公子准备怎么帮我?”
云卿看向对面微微怔住的人,含笑道:“你上次不是说,如果有需要,便能向你求助?”
赵昕垂眸而笑:“承诺一直有效。不知,你有何打算?”
云卿目前的困境,就是为这世俗的身份寻一个归宿。
盛家作为清流门第,官宦之家,不缺财富供养一个女子终身,只是她顶着盛家义女的名分,也实在不好让盛家的声名出现毁誉。
出嫁势在必行,只是这人选始终不能敲定。
云卿正沉思之时,只听赵昕道:“女子婚嫁一事,事关终身。若是所托非人,在现代社会还可以有选择,在这里只能听天由命。”
“你身为现代人,应该无法接受这里的妻妾制度吧?”
云卿看着他笃定的目光,想起了明兰记忆里的那个社会。不由跟着点了点头。
一夫一妻无妾的制度,的确极度文明,比她看过的许多世界都要合理的多。
“我也同样无法接受,也没有过在这个世界成婚的打算。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假结婚。这样一来,彼此都能得到喘息。”
赵昕已经十六岁了,身为当朝天子唯一的皇子,已经开始面临婚姻的压力。
官家已命曹皇后在暗地里为他择选太子妃,面对成册送来的贵女画像,他只觉得烦不胜烦。
作为拥有现代记忆的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
十几岁的男女,在现代都还只是未成年,仅仅只是换个时空,却要承担起生儿育女的责任,这太荒谬了。
即便在这个时代度过了十数年的光阴,他还是不能坦然接受。
思来想去,赵昕想到了和他拥有同样遭遇的云卿。
当知道盛家大娘子频繁出入玉清观,为自家女儿祈求姻缘,他就再也没有犹豫,这才有了如今这样的一番对话。
这个主意对云卿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她自然应下。
赵昕见她点了头,便道:“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得到云卿确切的回答,赵昕便让怀吉将云卿送了出去。
直到下了楼,云卿才反应过来,还未及问询那位公子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本想询问怀吉,怀吉却道:“姑娘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丫鬟翠墨在门口都等急了,见云卿出来,便道:“姑娘,你终于出来了,再晚一点,只怕大娘子要急坏了。”
到了这个时候,云卿也顾不得再寻如兰,只顺着原路返回了。
到了大娘子所在的大殿,便见如兰正围在大娘子身边撒娇。
母女三人便又乘着马车回了盛府,此刻的三人不会知道,接下来的盛家会迎来怎样的震动。
那是个极寻常的日子,盛紘和盛长柏下了朝正欲归家,谁知刚走出殿门,便被官家身边最得势的内监留了下来。
没人知道官家和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等父子二人回了家,还是一副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大娘子早从小厮嘴里知道自家官人和儿子被官家留下说了话,见他二人回来这副奇怪模样,更是忧心的不行。
“官人,长柏,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官家斥责了你们?”
长柏摇了摇头,只道是陪着官家说了会儿话,吃了顿御膳。
当今官家仁善,对待臣子们也向来体贴,宫中不是没留过人,但那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如盛紘和盛长柏这样品阶低微的小官,还从未得过这样的殊荣。
盛紘沾沾自喜:“官家夸我盛家一门清正,乃是有福之家,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盛紘和大娘子为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欣喜若狂,唯有长柏欢喜过后陷入了沉思。
只因在那巍峨宫墙之内,官家与盛紘谈论的不是政事,而是儿女私事。
官家的那句必有余庆的褒扬,也是在知道盛紘将小娘生母家的女儿收为义女后才有的感慨。
不久之后,盛家迎来了宫中传旨的宫侍。
这还是盛家头一遭聆听圣旨,一时激动地不知如何反应。
还是盛祖母临危不惧,命人开了大门,摆了香案,而后领着众人一同跪拜。
直到圣旨宣读完毕,众人还沉浸在晕头转向里。
内侍官笑脸相迎:“太子妃娘娘,快接旨吧。”
云卿跪在香案之前,僵硬地接住那分量十足的圣旨。
她万万想不到,那一句“合作愉快”换来的会是太子妃之位。
内侍群中,梁怀吉正含笑地注视着云卿,见她接了圣旨,微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等宫中来人都离开了,盛紘才激动地从云卿手中捧过圣旨,确认宣读无误,这才激动地喊了一声。
“天爷啊,我盛家这蓬门小户,也能飞出一只金凤凰,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大娘子平时咋咋唬唬,在这样重大的喜讯面前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一脸茫然地转向盛老太太:“母亲,这圣旨会不会是弄错了,咱们这种人家,怎么就和金尊玉贵的太子扯上关系了……”
人人面上充溢着不可置信,而后全都看向一脸无辜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