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风雪初霁。
蓝婳君独自坐在母亲生前的闺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封父亲临行前留下的密信。窗外积雪映着月光,偌大的府邸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案几上的烛火微微摇曳,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府门外,九皇子府的拜帖与宁王府的邀约日日不断,像嗅到血腥的豺狼般徘徊不去。她攥紧了袖中的匕首,冰冷的触感提醒着此刻的处境——父亲离京不过三日,这座将府就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而她这个孤女,便是那块最诱人的饵食。
小姐,您都一整日未曾进膳了。老嬷嬷端着汤羹推门而入,眼角的皱纹里堆满了忧色,老奴瞧着实在心疼。
话音未落,府门处突然传来沉重的叩击声。
此时将军府外,暮色四合,天光渐暗。
宁王萧御锦立于石阶之上,面色阴沉似水,修长的手指一次次叩击着朱漆大门,力道一次重过一次。
咚、咚、咚——
沉闷的叩门声在寂静的府门前回荡,却始终无人应答。
这已是三日来的第七次了。
第七次被拒之门外。
好,很好。他忽然低笑一声,嗓音冷得令人心惊。
身后侍卫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蓦地,他抬腿便踹——
厚重的府门纹丝未动,只震落簌簌尘埃。
萧御锦盯着那扇岿然不动的朱漆大门,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给本王砸开。
府门内,老管家额上沁出细密汗珠。这些日子九皇子与宁王轮番登门,府上下人早已习以为常。可像今日这般直接扬言砸门的,却是头一遭。
这...这可如何是好?小厮阿福急得直搓手,声音都在发颤,上回九殿下好歹还规规矩矩递了帖子...
老管家擦了擦冷汗,低声吩咐:快去禀报小姐,就说...宁王殿下这次怕是动了真怒。他边说边透过门缝往外瞧,只见萧御锦负手而立,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阴沉似水,身后十余名带刀侍卫肃然而立。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震天巨响,门框簌簌落灰。
这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老管家冷汗涔涔,心中直打鼓。往日里这些贵人登门,好歹还讲究个体面,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思索间,又是一声闷响,沉重的朱漆大门竟已现出裂痕。老管家见状,绷不住了,再顾不得许多,终于颤抖着手拉开府门。
萧御锦负手而立,眼底却燃着骇人的暗火。
“早这样多好。”他抬脚跨入门槛,靴底碾过碎裂的门板“非要本王亲自动手。”
府内侍女惊慌四散。
十二名铁卫瞬间从廊下冲出,黑甲森然,长刀出鞘,寒光如雪,将他团团围住!刀锋离他不过寸许,稍一动作便能见血。
他却眉眼间不见半分慌乱,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的冷意。
他眸光扫视了一周,心中冷哼一声:蓝盛飞这只老狐狸,离京前果然早有准备!
“让你们小姐来大厅见我。”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下人奉茶。
铁卫首领握刀的手微微发紧,却不敢贸然上前——宁王虽孤身立于刀锋之间,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却让人脊背生寒。
“殿下,擅闯将军府,不合规矩。”铁卫首领沉声道。
萧御锦负手立于阶前,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笑意,仿佛方才那雷霆之势从未发生过。
本王今日来,只是想找你们小姐谈谈。他声音和煦如春风,眼角眉梢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方才一时情急,倒是惊扰了诸位,实在不该。但眼神却越来越冷。本王今日来,不过是想与蓝小姐商议些要事。他随手整了整袖子,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他心里清楚,只要娶了这位小姐,就等于捏住了蓝盛飞的命脉——谁不知道蓝盛飞爱女如命?到时候,蓝盛飞还不得对他言听计从?但现在所有人都盯着这份好姻缘,他必须抢先一步,绝不能让她落入他人之手!因此,今日他绝不能在将军府与人大动干戈。
他缓步向前,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停在刀锋边缘,既显从容又不失分寸。
萧御锦从容步入大厅,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龙涎香的味道。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那幅边关舆图上停留片刻,眼神变得深邃。
殿下请用茶。老管家战战兢兢奉上雨前龙井,茶盏在托盘上微微发颤,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萧御锦却不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他忽然抬眸,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小姐,是要让本王等到几时?
“福子已经去请了。”管家战战兢兢的回答。
——
蓝婳君闺房
福子匆匆穿过回廊,额上沁着细汗:小姐,宁王殿下又来了,这已是今日第三次求见。方才还要砸门,这会儿怕是顶不住了……
老嬷嬷的手微微一抖,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宁王萧御锦便日日登门,从最初的递帖相邀,到如今竟直接擅闯入府,对方显然没了耐心。
她垂眸看着案几上父亲留下的密信,耳边回响起临别时那句严厉的叮嘱:婳儿,记住,无论九皇子还是宁王登门,一概不见。父亲说这话时眼神凌厉如刀,仿佛她若违背,便是万劫不复。
可此刻,宁王已经闯入,她不得不见了。
小姐?福子一脸担忧的看着蓝婳君。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蓝婳君睁开眼,整了整素白的衣襟:让宁王殿下稍候,我随后就到。
待管家退下,蓝婳君从匣子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藏在袖中。
小姐,这...老嬷嬷看到那把匕首,脸色煞白。
无妨,只是以防万一。蓝婳君道:父亲说过,宁王比九皇子更危险。
——
臣女,参见宁王殿下。
蓝婳君踏入前厅时,萧御锦正负手欣赏墙上悬挂的北疆舆图,闻声回首,目光却骤然凝滞。
此刻屋外的雪景却突然暗了三分,像是被她的容色吸去了光华。
萧御锦怔在原地,目光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牢牢锁在那抹倩影上。
只见女子未施粉黛,一身素色长裙,她的青丝如瀑,只用一支素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肌肤如雪。
那双杏眼水灵灵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天生的娇媚。
她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倒像是九天之上不慎坠入人间的仙灵。
他怔在原地,目光都看痴了。
蓝婳君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她暗自思忖,莫非是自己迟迟闭门不见,让这位尊贵的殿下在门外久候,此刻便刻意要她难堪?
这个念头一起,她纤长的睫毛不由得轻轻一颤。
殿下。她的嗓音依旧清泠,又试探的唤了他一声。
“王爷。”此刻,他身旁的随从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蓝小姐不必多礼。”萧御锦暗自恰了恰掌心,谦和道,他方才居然失态了。
王爷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蓝婳君再次开口,声音如冰玉相击,清冽中带着疏离。
他脸上露出微笑,那张与萧御湛三分相似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润:蓝小姐,深夜叨扰,实在抱歉。他拱手行礼,姿态优雅得体,举手投足间尽显天家气度,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皇室成员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蓝婳君福身回礼:王爷言重了。
他抬手示意随从退下,待厅内只剩二人,才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这是七年前,本王从北狄王庭截获的密信。他指尖轻点信纸,声音低沉,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脸上:“上面记载了当年雁门关一役的真相,我想蓝小姐一定很感兴趣。”
那年,他十八岁,正随蓝大将军征战北疆。
无意中得到了这封密信。
蓝婳君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封信。
王爷为何要给我看这个? 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微微发紧。
萧御锦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因为本王知道,蓝小姐一直在查这件事。他缓步走近,将信笺递到她面前,而本王,恰好能帮你。
蓝婳君没有立刻接过信,而是抬眸直视他,王爷想要什么?
萧御锦低笑一声,目光幽深。
很简单。 他微微倾身,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九弟近来与北狄有染,本王想要阻止这场阴谋。
萧御锦缓步走近,借着递信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拉近距离:蓝小姐可知,当年雁门关一役,北狄人为何独独盯上令堂所在的辎重营?他声音压低,目光却紧锁她的神情。
蓝婳君接过信笺,低头的瞬间,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垂在她白皙的颈侧。萧御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缕发丝,喉结微动——他突然很想伸手,替她将那缕发丝别到耳后。
王爷?蓝婳君抬眸,眼中带着疑惑。
萧御锦猛然回神,暗恼自己竟再次被她的容貌牵动心神。他轻咳一声,迅速恢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信中所写,蓝小姐一看便知。
蓝婳君展开信笺,眉心渐渐蹙起。萧御锦注视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想起幼时在御花园见过的一只蝶——脆弱,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指尖微微发抖。信纸泛黄,字迹却仍清晰可辨——“蓝夫人已擒,宁死不说情报,可汗命立刻处决!落款处,赫然盖着北狄可汗的私印。蓝婳君指尖发冷,呼吸几乎凝滞。
萧御锦眸光一暗,忽然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蓝小姐,节哀。
蓝婳君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后退两步。
她心中又惊又怒:这宁王竟如此轻浮无礼!先前只道九皇子是个登徒子,没想到这宁王更甚!果然天下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王爷请自重!她厉声喝道,声音却因惊惧而微微发颤。
萧御锦见她这副模样,反而轻笑出声,他故意又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如毒蛇般钻入她的耳中:你母亲当年,她是被人出卖了行踪,让北狄人活捉的。在北狄军营里,她被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才被拖到阵前,要挟你爹投降。”
蓝婳君闻言,猛得抬头:“不,这不是真的。”她眼中燃起怒火,恶狠狠道:王爷凭什么让我相信这封信是真的?”
萧御锦似乎早料到她会质疑,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一枚蓝婳君再熟悉不过的玉佩。
认得这个吗?
蓝婳君瞳孔骤缩。
那是母亲的贴身玉佩,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她绝不会认错!
你从哪里得到的?她声音发颤,几乎要伸手去夺。
萧御锦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那道狰狞的裂痕,声音低沉:这枚玉佩,是当年从你母亲遗体上取下的。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蓝婳君瞬间惨白的脸色。
他突然将玉佩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赠吾爱,盛飞。
蓝婳君踉跄后退一步,这确实是父亲的笔迹!
想知道它为何会在我手里吗?萧御锦缓缓靠近,将玉佩悬在她眼前晃动,因为当年负责处理你母亲后事的,正是我母妃的兄长,当时的礼部侍郎。
紧接着,萧御锦话锋一转:本王今日前来,除了送信,还有一事。说着,他将玉佩收了起来。
何事?蓝婳君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萧御锦凝视着她戒备的神情,忽然觉得有趣——像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兽。
那日赏梅宴上,九弟特意邀你密谈……他可曾向你提及——令堂的旧事?他问。
“殿下如何得知?”蓝婳君淡道。
这京中的一切,本王都尽收眼底。他轻笑着道,,忽然抬手,指尖虚虚拂过她发间的玉簪,比如这支簪子,是蓝夫人生前最爱的样式,对吗?
蓝婳君呼吸一滞,猛地后退一步。
解释道:“这是父亲为我亲手雕刻的。”
萧御锦却不急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原来她紧张时,耳尖会先红。
蓝小姐不必紧张,他嗓音低沉,带着蛊惑般的温柔,本王只是想知道他忽然逼近一步,在她耳边轻声道:九弟是否对你一见钟情?”
她闻言,猛地后退三步,袖中匕首已然滑落掌心。
殿下慎言。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臣女虽为女儿身,却也不是任人轻贱的玩物!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迎着对方玩味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
有意思。萧御锦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蓝将军的掌上明珠,果然与那些矫揉造作的闺秀不同。
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底寒芒更甚:殿下今日若只为折辱臣女而来,怕是打错了算盘。
萧御锦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匕首上,唇边笑意更深,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蓝小姐何必如此戒备?他缓步逼近,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本王不过是欣赏你的胆识罢了。
蓝婳君指尖收紧,匕首的冷意透过肌肤渗入骨髓。她此刻无比厌恶他这幅模样,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闪着让人不舒服的光,说话时还故意凑得那么近。
殿下请自重。她往后躲了躲,声音冷得像块冰。蓝婳君气得浑身发抖,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此刻的言行举止却与市井之徒无异。
这般轻浮作态,哪里还有半分皇家威仪?倒像是勾栏瓦舍里最下作的登徒子,仗着身份尊贵便肆意轻薄。
王爷若无他事,臣女就先行告退了。她冷冷道,转身欲走。
“管家,送客!”
萧御锦却突然伸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本王还没说让你走,你就敢自作主张?
蓝婳君挣了挣,却被他攥得更紧。她这才发现,他这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此刻竟翻涌着骇人的怒意。
她竟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王爷这是何意?她强作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
萧御锦却纹丝不动,反而欺身向前,将她逼至厅柱旁。
蓝婳君胸口剧烈起伏,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龙涎香的奢靡味道,却让她想起阴暗潮湿的蛇窟。
蓝婳君手腕一翻,匕首已经抵在了萧御锦的腰上。锋利的刀尖刺破了华贵的衣料,只要再往前送一寸,就能让他见血。
王爷若再进一步,她声音冷得像冰,“我不建议让王爷见血。”
萧御锦低头,见她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刀尖已刺破他华贵的衣料。
萧御锦指节又收紧三分,将她纤细的手腕牢牢禁锢在掌中。
他直勾勾地盯着蓝婳君那双倔强的眼睛,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这丫头片子,居然敢这么瞪着他!
他在京城横行这么多年,哪个姑娘见了他不是低眉顺眼的?
萧御锦眸色骤然转深,忽然低笑出声:蓝小姐是第一个敢拿刀指着本王的人,有意思。不过”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一拧,“这一刀若真下去,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蓝婳君如梦初醒,恶寒从脊背窜上头顶。
她猛地抬膝,狠狠撞向他的下腹!
呃——!
萧御锦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弓着腰踉跄后退。他死死按住剧痛的小腹,指节都泛了白,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嘶声。
你......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好大的胆子......
蓝婳君冷冷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她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疼得直不起腰,那张总是带着轻佻笑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连唇色都褪尽了血色。
萧御锦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却仍不自觉地用手护着伤处。他盯着蓝婳君的眼神阴鸷得可怕,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但在这暴怒之下,竟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个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
蓝婳君握紧匕首,眼中满是惊恐与嫌恶:王爷若再敢逾越,下次就不只是这一脚了。
萧御锦盯着她因愤怒而愈发清亮的眸子,忽然低笑出声:蓝婳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缓缓直起身,眼底的轻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意:你可知道伤害本王的后果?
“后果?蓝婳君匕首横在胸前,突然嗤笑出声,可尾音却陡然发颤。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匕首上,在寒铁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难道比此刻被王爷轻薄更糟糕吗?”她后退时撞翻了案几,茶盏砸在地上迸出锋利瓷片,横竖都是死,不如拉个垫背的!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破碎的哭腔。
真是清高。萧御锦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京中贵女哪个不是涂脂抹粉、巧言令色地往本王身边凑?偏你要做贞洁烈女?
蓝婳君握紧匕首,突然讥讽地勾起唇角:京中贵女趋之若鹜?她眼中泪光未消,却笑得愈发锋利,不过是些被家族调教好的金丝雀,排着队等您赏口饭吃罢了。
萧御锦眯起眼,沉声道:那你想知道令堂的遗体埋在哪里吗?
什么?蓝婳君闻言一怔,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父亲连个衣冠冢都不曾为娘亲立过,难道...是因为娘的遗体根本就不在京中?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她心头,让她不由得攥紧了衣袖。
看来蓝将军什么都没告诉你。他叹息着摇头,也是,这么肮脏的秘密,怎好说与女儿家听?
蓝婳君闻言,心头又是一紧,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殿下若要说便说,不必故弄玄虚。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厅门被人猛地踹开。
皇兄深夜擅闯将军府,未免太失体统。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蓝婳君转头望去,只见九皇子萧御湛立在风雪中,一袭墨色大氅上落满雪花,俊美的脸上寒意凛然。他的目光落在萧御锦抓着她的手上,眸色瞬间阴沉如墨。
本王与蓝小姐有要事相商,九弟不请自来,才是真的失礼吧?萧御锦非但不松手,反而将蓝婳君拉得更近。
萧御湛缓步走近,靴底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他在距离两人三步处站定,忽然从袖中抽出一道明黄卷轴。
圣旨到。
短短三个字,让萧御锦脸色骤变,不得不松开钳制。
蓝婳君趁机退到一旁,心跳如雷。她看着萧御湛展开圣旨,清朗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狄使团明日抵京,特命蓝婳君随九皇子一同接待。钦此。
萧御锦脸色铁青:这不可能!接待外使向来是礼部...
皇兄有所不知。萧御湛收起圣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北狄可汗特意请求,要见一见故人之女。
故人之女四个字,像一把尖刀刺进蓝婳君心口。她突然明白过来——这场博弈,从来就不止两位皇子。在那看不见的阴影里,还有一双来自北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萧御湛上前一步,将一件雪白狐裘披在她肩上:夜深露重,蓝小姐当心着凉。他低头为她系带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明日辰时,我来接你。想知道真相,就别拒绝。
蓝婳君抬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北疆最幽深的寒潭。
萧御锦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嗤笑出声:九弟好手段。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蓝婳君,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说完,他转身离去,大氅在风雪中翻飞如鹰隼的翅膀。
厅内重归寂静,只剩下蓝婳君与萧御湛相对而立。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萧御湛伸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掖在耳后,指尖在她耳畔停留了一瞬:因为只有你,能解开这个十年的死局。
他的指尖冰凉,却让蓝婳君耳尖发烫。她突然想起萧御锦方才未说完的话——你像不像知道令堂的遗体在哪?
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声音发颤。
萧御湛眸色一暗,缓缓收回手:明日,你会知道一切。说完,他转身走向风雪中,背影挺拔如松。
蓝婳君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攥紧了狐裘边缘。
蓝婳君终于松开匕首,掌心已被冷汗浸湿。她用力擦了擦被萧御锦触碰过的手腕,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老嬷嬷匆匆赶来,见她脸色苍白,急道:小姐,您没事吧?
蓝婳君摇摇头,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封泛黄的信笺上。她缓步上前,指尖轻触信纸,心头涌起一阵刺痛。
嬷嬷,她轻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她要洗掉今晚所有的污浊与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