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诗会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京城贵女圈中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苏晚晴与李小姐名声扫地,据说回府后都被各自家长严加管教,短期内是别想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而苏晚棠“诗琴双绝、聪慧大度”的美名则愈发响亮。
转眼便到了上元灯节。
这是新朝的第一个大型庆典,意义非凡。
朝廷取消了往年的宵禁,特许开市三日。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京城各处已是灯火璀璨,恍如白昼。
御街两侧,商家铺户挂出各式精巧花灯,舞龙舞狮、杂耍百戏引得游人如织,欢呼喝彩声不绝于耳。
摄政王府的马车在重重护卫下,缓缓驶向皇宫。
按照规制,苏晚棠需先入宫参加皇室的小型赏灯宴。
马车里,苏晚棠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沉静的眼眸中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期待。
她身边坐着茯苓和豆蔻,小莲也跟来了,此刻正扒着车窗缝隙,看得目不转睛。
“小莲,规矩些。”茯苓轻声提醒。
小莲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兴奋地拉着苏晚棠的袖子:“娘娘!您看外面,好热闹啊!比我们在丞相府时见过的热闹多了!”
苏晚棠莞尔:“是啊,很热闹。”
豆蔻也凑趣道:“娘娘,听说今晚护城河边还有放河灯的,可灵验了!咱们待会儿能去看看吗?”
苏晚棠笑了笑,没有立刻答应。
皇宫的赏灯宴设在临水的观景阁。
苏晚棠的到来,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今日穿着一身绯色宫装,比平日多了几分明艳,发间一支赤金衔珠凤钗步摇,华贵而不失灵动。
她从容地与命妇们见礼寒暄。
不多时,景和帝与太后驾到,众人起身相迎。
箫晋珩紧随帝后之后步入阁中,他难得换下朝服,穿着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戾,多了几分清贵雍容,只是那通身的威仪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精准地落在了苏晚棠身上,看到她盛装之下明艳照人的模样,他眸光微动。
宫宴循例进行。
酒过三巡,景和帝体恤臣子,便让众人自便赏灯。
苏晚棠正与安阳长公主站在廊边说话,忽觉身边多了一人。
转头一看,正是箫晋珩。
“王爷。”她与长公主一同行礼。
安阳长公主笑道:“晋珩也来了?可是嫌里头闷得慌?”
箫晋珩“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苏晚棠身上:“可想下去走走?”
苏晚棠微怔,看着他眼中那不甚明显的期待,心头微暖,点了点头:“妾身荣幸。”
于是,在凌默带着便装亲卫的暗中护卫下,箫晋珩与苏晚棠并肩走出了宫门,融入了熙熙攘攘的灯市人潮之中。
茯苓、豆蔻和小莲则跟在稍后一些。
一进入灯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小莲和豆蔻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花灯,眼睛都直了。
苏晚棠也被这热闹感染,唇角带上了笑意。
她看着一个摊位上造型别致的玉兔捣药灯,多看了两眼。
“喜欢?”身旁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晚棠还未回答,箫晋珩已经对凌默示意。
凌默立刻上前,买下了那盏灯,递到了苏晚棠手中。
苏晚棠接过,触手温暖,浅笑道:“谢王爷。”
小莲在一旁小声对豆蔻说:“王爷对娘娘真好!”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人潮涌去。
苏晚棠一时不察,被挤得一个踉跄。
“小心。”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
苏晚棠猝不及防地撞进他胸膛,脸颊瞬间绯红。
“跟紧本王。”箫晋珩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苏晚棠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半拥着自己前行。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隔绝了外界的拥挤。
走到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人潮稍疏。
箫晋珩这才松开手,但目光依旧停留在她泛红的脸上。
灯影流转,映得她眉眼格外生动。
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随手从摊位上拿起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猪面具,递给她:“戴着。”
苏晚棠看着那圆滚滚的猪脸面具,有些哭笑不得。
王爷的审美……还真是独特。
她正要接过,旁边却突然插进来一个满是酒气的、油滑轻浮的声音:
“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独自赏灯多无趣,不如陪本公子逛逛?保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好玩意儿!”
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团花锦袍、头戴金冠、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公子哥儿,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摇着折扇,拦在了面前。
他目光淫邪地在苏晚棠脸上身上打转,完全无视了她身旁气势不凡的箫晋珩,显然是醉得不轻,加之箫晋珩今日穿着常服,并未显露亲王规制,竟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苏晚棠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小莲气得跺脚:“放肆!你敢对……”
她话未说完,就被茯苓拉住。
茯苓眼神冷静,示意她看王爷。
箫晋珩的脸色瞬间冰寒,周身散发的冷意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他将苏晚棠彻底挡在身后,目光如同万年寒冰,刺向那醉醺醺的纨绔:“滚。”
一个字,带着凛冽的杀意。
那纨绔被这杀气激得酒醒了两分,但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顿时恼羞成怒,用扇子指着箫晋珩:“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本公子滚?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爹是安远伯!识相的赶紧把这小美人让出来,否则……”
“否则如何?”箫晋珩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缓缓上前一步。
那安远伯世子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觉得丢了面子,梗着脖子对随从吼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本公子教训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把那小娘子请过来!”
几个随从应声上前,摩拳擦掌。
凌默如同鬼魅般出现,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咔嚓”几声脆响伴随着惨叫,那几个随从便以各种诡异的姿势躺倒在地,痛苦呻吟,显然手脚都被卸了。
安远伯世子吓得酒又醒了大半,色厉内荏地尖叫:“你、你们敢动我的人?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叫我爹来!” 他边说边往后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烟火,哆哆嗦嗦地就要拉响。
凌默看向箫晋珩,请示是否阻止。
箫晋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放。
他倒要看看,这安远伯府,有多大能耐。
“咻——嘭!”一道亮光在空中炸开。
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着伯爷常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一群家丁护卫,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儿?!活腻歪了!”
正是安远伯本人。
那世子一见靠山来了,立刻扑过去,指着箫晋珩和苏晚棠哭诉:“爹!就是他们!他们打伤了我的随从,还要对儿子动手!您快把他们抓起来!”
安远伯顺着儿子指的方向一看,当目光触及那张冷峻非凡、即使穿着常服也难掩通身贵气与威压的脸时,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继而转为惊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王王爷?!臣、臣安远伯参见摄政王殿下!殿下千岁!”
他这一跪一喊,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那安远伯世子也彻底傻了,酒意全被吓成了冷汗,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爹,又看看面沉如水的箫晋珩,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踢到铁板了!还是烧红了的那种!
“爹、爹……他、他真是……”世子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索。
“闭嘴!你这逆子!还不快给王爷跪下磕头请罪!”安远伯魂飞魄散,一把将儿子拽倒在地,按着他的脑袋就往地上磕,自己也磕得砰砰响,“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犬子无知,灌多了黄汤,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和王妃娘娘!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求王爷开恩,饶这逆子一条狗命吧!”
他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把这不成器的儿子骂了千百遍。
惹谁不好,偏偏惹到这位煞神头上!
还是在他陪着王妃的时候!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吗!
那世子此刻也彻底清醒了,吓得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筛糠,语无伦次地求饶:“王爷饶命!王妃娘娘饶命!小的瞎了狗眼!小的喝多了马尿,胡说八道!求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看着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父子俩,此刻像鹌鹑一样跪地求饶,周围的人群爆发出压抑的哄笑声和议论声。
“活该!让他调戏女子!”
“居然是摄政王和王妃!”
“安远伯府这下踢到铁板了!”
苏晚棠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觉得这父子二人丑态百出。
她轻轻拉了拉箫晋珩的衣袖。
箫晋珩感受到她的动作,低头看她,眼中的冰寒稍褪,用眼神询问。
苏晚棠微微摇头,轻声道:“王爷,佳节良宵,莫要让这等小人败了兴致。”
箫晋珩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磕头如捣蒜的安远伯父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安远伯。”
“臣、臣在!”
“管好你的儿子。若再让本王知道他在外胡作非为,你这伯爷,也做到头了。滚吧。”
“是是是!谢王爷开恩!谢王妃娘娘大量!臣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再出来惹祸!”安远伯如蒙大赦,连连磕头,然后赶紧拉起几乎瘫软的儿子,带着一群同样吓破胆的家丁,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速度之快,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经过这么一闹,方才那点旖旎气氛荡然无存,但另一种微妙的情愫却在滋生。
箫晋珩看着苏晚棠,见她眼中并无惧怕,只有一丝无奈和对自己的关切,心中的戾气才彻底散去。
他再次牵起了她的手,这次是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走吧,去看河灯。”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
“好。”苏晚棠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颊微热,心中却像是被这满城灯火点亮。
小莲看着前方王爷紧紧牵着自家娘娘的手,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声对豆蔻和茯苓说:“王爷刚才好威风!娘娘一句话,王爷就放过他们了!”
豆蔻和茯苓相视一笑,默默跟上。
灯市如昼,人流如织。
而在这一片璀璨喧嚣之中,紧紧相牵的两人,自成一方天地。
至于那个不长眼的安远伯世子?
据说回去后被安远伯打了个半死,关了整整半年禁闭,从此见到穿墨蓝色衣服的男子就腿软。
这,就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