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狼”精心炮制的毒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腐烂种子,在京城不见光的角落里悄然发芽、蔓延。起初,只是些市井无赖、长舌妇人在茶余饭后,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位摄政王妃,命硬得很呐!”
“可不是?庶女上位,本就福薄,这刚生下世子,王府就接二连三地出事,又是走水又是遇刺的……”
“嘘!小声点!我有个远房表亲在王府当差,说王妃生产时差点……那血光之灾,啧啧,吓人哦!怕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啊,就是她自个儿命格不好,带累了王爷和世子!王爷那般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就……”
这些流言如同带着倒钩的荆棘,起初细小微弱,却顽强地附着在人们的好奇心与阴暗心理上,越传越广,越传越变味。
从命格不好,到心术不正,再到狐媚惑主、招惹灾殃……内容愈发不堪入耳。
不过三五日功夫,这股阴风便从市井吹向了某些勋贵之家后院妇人的茶会、赏花宴。
起初,命妇们还顾忌着摄政王的威严,只私下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随着流言细节愈发“丰富”,加之某些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一些不那么谨慎的议论声便渐渐响了起来。
“说起来,苏家那位……确实是庶出,这教养上,终究是差了些。”
“王爷对她那般宠爱,连朝政都……唉,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听说小世子生下来就体弱,莫不是真被……”
安阳长公主在一次小聚上听到这般议论,当场便沉了脸,将几个嚼舌根的夫人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番。
但她能堵住少数人的嘴,却堵不住那已然在暗处形成风潮的诋毁。
这日,苏晚棠精神稍好,正由茯苓陪着在院子里慢慢散步,活动筋骨。
小莲伤势稳定后,已被移到更安静舒适的院落休养,豆蔻则主要负责照顾小世子。
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院中花香馥郁,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
然而,苏晚棠却敏锐地感觉到,今日府中来往的仆役,看向她的目光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那目光里,恭敬依旧,却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怜悯或畏惧?
她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是她多心了吗?
“茯苓,近日府外……可有什么风声?”她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茯苓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恭敬回道:“回娘娘,并无特别之事。王爷治下严谨,京城安宁。”
苏晚棠看着她细微的反应,心中疑窦更深。
茯苓是她身边最沉稳的人,若非有事,绝不会如此。
她没有再追问,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傍晚,箫晋珩回府,径直来到主院。
他面色如常,甚至比前几日略显柔和,亲自抱着儿子逗弄了一会儿,又仔细询问了苏晚棠的身体状况。
用晚膳时,苏晚棠留意到,侍立在旁的豆蔻,眼圈似乎有些微微发红,像是偷偷哭过。
“豆蔻,可是身子不适?”苏晚棠放下银箸,温声问道。
豆蔻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没有,谢娘娘关心,奴婢很好。”
箫晋珩的目光淡淡扫过豆蔻,并未多言,只夹了一筷子苏晚棠平日爱吃的清笋放入她碗中:“多吃些,你近日清减了不少。”
他的体贴一如往昔,但苏晚棠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平日更冷硬几分,那是一种压抑着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意。
夜里,苏晚棠哄睡了孩子,靠在床头,却毫无睡意。
白日里那些异样的目光,茯苓的闪烁其词,豆蔻的红眼圈,还有王爷那隐而不发的怒气……种种迹象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不愿相信的可能。
她轻轻起身,披上外衣,走到窗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她推开一丝窗缝,夜风带着凉意拂入。
隐隐约约地,似乎从远处高墙之外,传来了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以及……几句模糊不清的、带着醉意的议论。
“……就是个灾星……王爷都被迷了心窍……”
“……生个孩子都闹得满城风雨……晦气……”
声音断断续续,随风飘来,听不真切,却像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苏晚棠的耳中。
她猛地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原来……是真的。
那些流言,那些诋毁,已经传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灾星?祸水?不祥之人?
她自问从未主动害人,谨守本分,甚至屡次助王爷化解危机,为何会招致如此恶毒的污蔑?
就因为她庶女的身份?
就因为她得到了王爷的宠爱?
还是因为……她挡了某些人的路?
一股巨大的委屈、愤怒和寒意席卷了她。
她可以面对明枪暗箭,可以承受生产之痛,却难以忍受这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这对她人格和尊严的践踏!
一只手,带着温热的力度,轻轻按上了她微颤的肩头。
苏晚棠猛地回头,对上箫晋珩深邃如夜的眼眸。
他不知道何时已来到她身后。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心疼与滔天的怒火。
苏晚棠咬着唇,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箫晋珩将她冰凉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骨骼生疼。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别听,别信。”
“在本王心里,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是本王和璟儿的福星。”
“那些嚼舌根的蝼蚁,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苏晚棠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惊涛骇浪似乎被稍稍抚平。
“王爷……”她哽咽道,“妾身不在乎外人如何说,只怕……怕连累了你和璟儿的声名……”
“胡说!”箫晋珩打断她,抬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本王行事,何须向那些蠢货解释?你的声名,便是本王的声名!谁敢辱你,便是辱我箫晋珩!”
他眼底翻涌着黑色的风暴,那是属于摄政王的、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
“此事,交给本王。”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你只需安心养好身子,陪着璟儿。很快,这些苍蝇的嗡嗡声,就会彻底消失。”
这一夜,摄政王府的书房灯火再次亮至天明。
凌默肃立阶下,听着王爷一条条冰冷彻骨的命令。
“查!给本王查出流言的源头,第一个散布者,重点关照那几个最近跳得欢的府邸!”
“控制舆论。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让他立刻派人,将市面上那些胡言乱语的书生、说书人,该抓的抓,该封口的封口!”
“还有,去找几个‘德高望重’的高僧、道长,让他们‘偶然’算出,王妃乃凤星临世,福泽深厚,小世子更是身负大气运,那些流言纯属无稽之谈,是奸邪小人刻意污蔑!”
“最后,将护国寺遇刺的真相,稍加修饰,透露出去。重点突出王妃临危不惧,忠仆舍身护主!本王倒要看看,谁还敢说她是‘不祥之人’!”
一道道指令,既有铁血镇压,也有舆论引导,更有釜底抽薪。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将这股污蔑的邪风彻底扑灭!
网,已然收紧。
猎杀,即将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猎物并非藏在暗处的“影狼”,而是那些躲在人言之后,肆无忌惮释放恶意的魑魅魍魉。
流言蜚语,固然伤人。
但在绝对的力量与决心面前,亦不过是顷刻即可碾碎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