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
年后的春节,广州的同福西路早已被浓浓的年味浸透。红灯笼沿着骑楼的廊柱一路挂过去,在微风里轻轻摇晃,把整条街都染成了温暖的红色。攒动的人头挤满了街巷,南腔北调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混着街边摊位飘来的食物香气,织成一张热热闹闹的网,将每个路过的人都温柔地网在其中。
阿婆的虾饺摊前,早已排起了蜿蜒的长队。竹制的蒸笼叠得老高,氤氲的白汽从笼盖缝隙里钻出来,带着鲜虾的清甜与竹篾的清香,在冷空气中凝成淡淡的雾。阿婆系着藏青色的围裙,手里的木槌在石臼里捶打着新鲜的虾泥,“砰砰”的节奏沉稳而有力,仿佛在敲响年节的鼓点。
李浩在旁边搭了个临时灶台,青砖垒起的灶台上,玄武釜正稳稳地坐着,釜里的面团冒着丝丝热气,像一块会呼吸的白玉。旁边的朱雀鼎里,火苗正安静地舔着锅底,幽蓝的光在跳跃,将铁锅烧得微微发烫。贪狼壶被细心地挂在旁边的竹架上,壶身的星纹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落了一捧碎钻。
“李师傅,再来两笼流沙包!”队伍里有人高声喊道,语气里满是期待。
“好嘞!马上就来!”李浩笑着应道,手里的面团在掌心转得飞快,像是有了生命。他现在做的流沙包,可是集了各地的精华——用的是十三行古籍图谱里记载的玫瑰水调馅,混着从敦煌带回来的杏仁粉,再用玄武釜里那带着千年灵气的酵母发面。烤出来的包子,外皮松软带着淡淡的麦香,咬开时,金黄的内馅会顺着裂口缓缓流淌,既有岭南特有的甜润,又带着西域的醇厚,一口下去,仿佛能尝遍大江南北的风情。
刘晓燕举着相机,正专注地拍着阿婆捶虾泥的样子。阿婆手里的木槌还是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木柄被摩挲得光滑油亮,泛着温润的光泽。只是木槌旁边,多了个小巧的超声波辅助器——那是李浩琢磨着改良的,开启时能发出细微的震动,既能帮助虾泥更快地起胶,保留手工捶打的韧性,又能帮阿婆节省些力气,让老人家不至于太累。
“阿婆,您这虾饺现在名气可大了,听说通过线上预订,都能卖到北京去了呢。”刘晓燕放下相机,笑着跟阿婆搭话。
阿婆捶着虾泥,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生仔搞的那些机器是好,能把东西送得老远,让更多人尝到味道。”她顿了顿,举起木槌又重重捶了两下,“但这捶虾泥的劲,还得自己使——就像这珠江的水,机器能抽水,能送水,却抽不走水里游的鱼,留不住水里的气。手工的味道,就像这鱼和气,得靠自己一点点捶出来才行。”
不远处的莲香楼里,也透着不一样的热闹。解长贵正蹲在地上,调试着一台新设备。他的机械臂依旧灵活,却不再是唯一的主角——旁边特意摆了个宽大的木案,案上放着揉面用的竹匾,匾里的面团泛着健康的白色。“这机械臂现在只负责擀皮,讲究个均匀快捷。”他对手下的技术员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竹匾里揉了揉面团,指尖感受着面筋的弹性,“但这揉面,还得自己来。你看这面筋的劲,机器测不出来具体的数值,得用手摸,用心感受,才能知道什么时候刚好,多一分则硬,少一分则软。”
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春节特别新闻,画面切到了洛阳的应天门新景区。重建的城楼气势恢宏,飞檐斗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游客们正围着一位老师傅,兴致勃勃地学着拉水引饼。老师傅的手上下翻飞,面团在他手里变成无数银丝,引得众人阵阵惊叹。镜头一转,玄武釜被郑重地放在恒温的玻璃展柜里,旁边的说明牌上,用古朴的字体写着一行字:“面有魂,需人养。”
李浩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珠江,江面上货船往来穿梭,汽笛声声,惊起一群白鹭。白鹭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又展翅飞向湛蓝的天空。他忽然想起雷军曾经说过的话:“科技是桥,传统是岸,人在中间走,才能过得去河。”当时不甚明了,此刻却觉得豁然开朗。
正思忖着,掌心的贪狼壶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他抬手将壶取下来,仔细一看,竟发现壶底不知何时多了一行细密的小字,像是天然形成的纹路:“百味有源,人间烟火。”
阿婆的木槌还在石臼里“砰砰”作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鞭炮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最热闹、最鲜活的歌。李浩站在灶台前,看着眼前蒸腾的热气,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听着这满街的烟火声,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
他知道,这歌声里,有老灶里跳动的温度,有新机器运转的光亮,更有一代代人对生活不变的热望。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固守过去,也不是盲目追新,不过是让这股热望,永远在人间的烟火里,持续地发烫、发光,温暖着每个平凡的日子。
蒸笼的盖子被掀开,又是一笼热气腾腾的流沙包出锅了。香气漫开来,引得排队的人又一阵欢呼。李浩笑着拿起夹子,将包子一个个装进竹笼,心里清楚,这人间的百味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