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站在玄剑门前,晨光落在他肩头。右臂黑纹已不再灼痛,只是偶尔抽动一下,像旧伤在提醒他曾走过的路。凤凰剑背在身后,剑柄微温,与昨日断崖上那阵震动如出一辙。
山门大开,玄剑门掌门立于石阶之上,目光沉静。他未多言,只抬手示意演武场方向。
陈浔迈步前行,脚步不疾不徐。他知道此行目的——不是投靠,不是归附,而是借这三关试炼,打开通往天下山的门。藏经阁深处或许藏着长生一族的秘辛,而他必须拿到钥匙。
第一关,剑术。
演武场上铺着青石板,中央刻有七星残图,墨线斑驳,显是年久失修。掌门开口:“《七星剑阵》失传已久,今考诸人,谁能复现其形,便算过此关。”
往年无人能全演,因阵法需七人同启,单人施展更是闻所未闻。观礼弟子低声议论,皆以为此关不过是走个过场。
陈浔走入场中,停步,闭眼。
风掠过耳际,他并未拔剑,而是缓缓抬起右手。凤凰剑自行出鞘寸许,剑鸣轻颤,似有回应。
他脑海中浮现绿洲那一夜的星空——七颗主星连成弧线,与铜钱布阵时的轨迹重合。那时澹台静还在,以神识引他观星,说“剑意通天,不在人数,而在心契”。
他手腕一翻,剑尖划出第一道光痕。
嗡——
天地微震,一道银光钉入地面,正对北斗第一天枢位。
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而出,每落一笔,空中便多一道剑影虚影。七道光痕完整闭合,竟自行牵引出淡淡灵流,在场中流转不息。
“这……这是完整的七星轨迹!”掌门瞳孔微缩,声音罕见地发紧。
剑阵未成声势,却已有剑意共鸣之相。更令人惊异的是,七道光痕并非死物,竟随陈浔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活阵。
他收剑入鞘,全场寂静。
掌门久久未语,终是点头:“过。”
第二关,心性。
幻境由掌门亲自布下,无形无质,踏入瞬间便已置身其中。
雨夜重现。
山洞外雷声滚滚,青衫客拖着一人离去,那人蒙着淡青绸带,身形纤弱。货郎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半截断剑。远处迷雾里,爷爷奶奶的身影若隐若现,口中呼唤着他的名字。
“你救不了任何人。”幻音低语,“放下剑,回小平安镇去。”
陈浔站在原地,左手悄然抚上胸前内袋。那里藏着一块染血的绸带残片,还有一封火漆残破的信。
他没有睁眼,只是低声说:“我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句话像一把刀,割开了幻象的丝线。
雨声骤停,身影消散。青衫客化作烟尘,货郎的尸体不见踪影,迷雾退去,露出一片空旷荒野。
他睁开眼,眸底闪过一丝金光,转瞬即逝。
掌门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能破妄,是因为不再逃避过去。”
陈浔不答,只微微颔首。
第三关,机缘。
藏经阁三层禁地,非记名弟子不得入。掌门亲自开启门户,木门吱呀推开,尘埃浮动。
“此地百年无人得缘,你可自行走动,但不可翻阅典籍,不可触碰书架,唯有‘地砖之下’或有遗藏——若有缘者自会触发。”
陈浔步入阁中,脚步轻稳。阳光从高窗斜照进来,落在一排排地砖上。他沿着西北角缓行,忽然停下。
脚下方砖磨损严重,缝隙间有细微凹痕。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触感熟悉——那纹路,竟与凤凰剑柄末端的古老刻痕完全吻合。
他取出剑,将剑柄末端按入凹痕。
毫无反应。
他沉默片刻,咬破指尖,鲜血滴落纹路。
刹那间,地砖轻颤,缓缓移开,露出暗格。
一卷泛黄竹简静静躺在其中,封皮上三个古字清晰可见:《剑魄诀》。
他取出竹简,翻开第一页,字迹苍劲:
“剑魄者,心之锋也。非杀伐而成,乃执念所凝。昔有少年持钝铁守孤坟七年,终见剑灵降世;亦有女子葬爱人为冢,夜夜抚碑,三年后剑自土中生。”
文字如雷贯耳。
他想起血战副教主那一夜,识海中燃起神魂为薪,唤醒的正是这股意志。原来那不是偶然,而是剑魄初成之兆。
他继续往下读:
“得此诀者,须已历生死劫,心有所寄,剑有所归。若无执念为根,强修则反噬神魂。”
最后一句墨迹稍深,似是后人添注:
“慎之,慎之。此诀只传有缘人。”
陈浔合上竹简,默默收入怀中。地砖自行复位,不留痕迹。
他走出藏经阁时,天色未变。
掌门等在檐下,见他出来,问:“可有所得?”
“无。”陈浔答。
掌门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一笑:“你通过了三关。从今日起,你是玄剑门记名弟子,可自由出入藏经阁三层。”
陈浔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却不热络。
掌门又道:“我观你剑意通明,天赋百年难遇。若愿留门中修行,他日可授真传。”
“谢掌门厚爱。”陈浔语气平静,“但我另有要事,不能久留。”
掌门不恼,反而点头:“有志者不拘门庭。你既来过,便是缘分。”
陈浔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等等。”掌门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这是藏经阁通行令,无需每日查验。若有疑问,可随时来问。”
他接过玉牌,入手微凉。
没有道别,他径直朝山下行去。
走到半途,他停下,从怀中取出那卷《剑魄诀》,再次翻看。阳光照在竹简上,字迹清晰。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忽然浮现出几行新字,墨色如血:
“天下山门启之时,即是命定之人归位之日。”
字迹一闪而没,仿佛从未出现。
他皱眉,再看时,纸面依旧空白。
远处,天下山轮廓矗立于 horizon 线之上。
他将竹简收回怀中,手按凤凰剑柄。剑身微震,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山风吹动衣角,他站在石阶尽头,未再前行,也未回头。
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翅尖扫落一片枯叶,正好贴在他肩头黑纹之上。
叶脉裂开,渗出一丝极细的红线,顺着布料边缘滑下,无声坠入尘土。